夜南柯睡前最喜欢趴在窗边看风看雨看星星,梨的期就要过了,白日里大雨打去了不少,仅剩的一些也不愿孤单的留在枝头,借着夜晚皎洁的月光,素白的瓣陆陆续续的飘落,像散落一地的星子。
过了今夜就再也看不到这些了。
早先追云要摘了它们酿酒她都没舍得,如今散落一地倒是除了回忆什么也没留给她,可惜,可惜啊。
明年再相见吧。
逐月带回来的信她已经看过了,一千年前夜沧溟来人间时遇到过一个姑娘她是知道的,可那姑娘当年既然死了就说明他们之间并未结契,其中具体夜沧溟不愿讲她也就没多问,浮罗山中幽禁八百年,他既已改了名字便是彻底断了往昔因果,如今又在信中托付她将沧溟剑交于那姑娘转世,怕是想要重新开始呢。
夜南柯想象着那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一定长得很好看,等见到她了我一定要对她特别特别好,不然以浮罗那懒散性子肯定不讨姑娘喜欢。
“唉,我可真是个为晚辈们操碎了心的老祖宗啊。”
营房里的大通铺上鼾声此起彼伏,伏湛待左右都已睡熟之后爬了起来,拿出白日里买的绣布与针线,靠着墙根儿借着月光,仔细的上好绣绷后便开始穿针引线专心绣。
他手法熟练,下针的位置不偏不倚线条极为整齐,一会儿的功夫一朵活灵活现的梨就跃然而现。
鱼肚白的绣布搭配银线梨,素净却不冷清,好似东方的太阳刚要升起,西方的月亮尚未全落,日月轮转,一天中也有相见的时刻。
伏湛捏捏酸涩的眼角,看着已然竣工的香囊满意的笑了,不理会东方既白,径自将香囊妥善装好放入怀中,披上甲胄等待换防。
他改名换姓的进军营已经一年多了,从最开始戏言自己叫三甚,到现在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也混成了军队的低级将领,以前的兄弟遇见了还会调笑几句“司将军”。
伏,司也。
他现在可不就是又像狗一样的匍匐着了么。
不过没关系,狼卧多久都是狼。
重来一次,他还能把野狼营的账清算的再细一些。
西秦边陲的一个小村庄四处都是艾草燃烧的余烬,恶臭与烟尘熏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村中一片死气,偶尔能听到几声虚弱的咳嗽伴随着哀恸的哭声。
死的人越来越多了,新坟挨着旧坟。
家里人都死光了的,尸体就那么摊在地上,除了蚊虫飞蝇,腐败了都没人发现。
村头只剩了一户人家,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睛的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小孙子昨日忍着难受睡着,今天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老人家抱着小孙子坐在门槛上,嘴里哼着童谣,苍老干枯的手一下一下的轻拍在死去多时的孩子身上,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远处一队人马掀起滚滚烟尘,呼啸着靠近村落,打破了毫无生机的平静。
老人家看不见,大抵也知道村里来了不速之客。
可那又如何?
已经没什么活人了。
来人脸覆面巾遮盖口鼻,为首者看了那老妪一眼,下马径直向里头走去。
他指挥从众挖坟掘墓戴上手套搬运尸体清理活人,一车车流脓溃烂的死尸被倾进秦山河。
血滴了一路。
村子里洒满了桐油,包括老妪的家。
火势顷刻间蔓延开来席卷村落,老妪依旧坐在门槛上怀抱孩童哼唱着古老的童谣。
为首者上马后回头望了一眼,挽弓搭箭,破空之声响起,童谣戛然而止。
任务完成,可以走了。
于是一片火光作衬,照亮了他们的归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