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怪受伤的!◎
这些年, 军区托儿所是越办越好了。
在聂园长的管理下,托儿所并不再是家长无奈之下的选择,经费批得多, 孩子们吃得香, 中午午睡条件也好,负责照料他们日常的除了阿姨之外,还有懂得带领他们做游戏、学本领的年轻教师,好些个小朋友在离开托儿所去上小学时都不适应, 哭着闹着要留下来。
军区家属们消息灵通,也逐渐知道, 军区托儿所俨然成了岛上的好单位。单位环境好, 老师们跟着孩子一起吃早午饭和下午点心,伙食不比军区食堂差, 就连福利待遇也是一等一,进了这单位,说起来是真体面。
宁荞前脚刚丢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托儿所的聂园长就立马主动上门和她谈新的体面工作,如果不是此时此刻亲眼看见,家属们真不可能相信。
同样不相信的,还有苏青时。
几个月前军区小学招聘的事, 让苏青时的自尊心碎了一地。她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丢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总待在屋子里,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 和唐鸿锦待在一起的时间变多, 感情才终于有了变化。
军区各个学校开始放寒假, 孩子们陆续回到家,海岛空气好,除了睡觉,家家户户都将家里大门敞着,苏青时也习惯如此,却不想这样的习惯,让她终于听说一个好消息。宁荞家的三个弟弟妹妹们在私底下说,他们小嫂子以后不会再去上班了。
苏青时一直绷着的神经,突然就舒展开。
就算当上小学教师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打回原形。
一切回到原点,宁荞终于和她一样,每天待在家里。
而且,她还时常看见宁荞会主动帮忙做家务。目前看来,江营长和几个孩子们总是拦着,让她好好休息,可苏青时知道人都是这样,一开始客客气气的,等时间长了,所有的本性都会暴露。家务活这么麻烦,下厨做饭也很琐碎,等到宁荞慢慢适应干活之后,她爱人和几个大孩子不会再阻拦,相反,内心将变得毫无负担,甚至不再感恩。
苏青时自己就是过来人。
她总是冷眼旁观。
一个人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得自己去争取,而不是靠别人给。
就算拥有再美好的童年,再优渥的家境,父母兄长再疼爱都没有用。出嫁之后熬成怨妇的,偏偏就是这些儿时没吃过苦的单纯小姑娘。
苏青时等待着,等待这大院里的好戏一出出上演。
可今天,就在这个时刻,好戏上演了,却是单独演给她看的。
军区托儿所的聂园长,仿佛是知道她心底在嘲笑什么,于是跑到她跟前,猝不及防给了致命一击,让她像被一道惊雷劈过般僵在原地,迟迟无法回过神。
苏青时就这样怔怔地望着她们俩。
她看出聂园长和宁荞是认识的,但并不熟悉。她还听见这份工作是聂园长特地留给宁荞的,为此,园长时常在岛上闲逛,就是想要再找到个机会与宁荞偶遇。
这让人太难以置信,可偏偏是真的。
“聂园长,您进来坐吧。”
聂园长笑着点点头,跨进他们家门槛。
苏青时感觉宁荞随手带门时,扫了自己一眼,如果是挑衅得意的眼神,她反而还能因捕捉到对方的恶意而对这所谓的美好嗤之以鼻,可宁荞的眼神平静而又冷淡,就像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完完全全无视了她。
苏青时难堪地站在原地,在听见那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之后,动作僵硬地转身,往屋里走。
团团圆圆不知道舅妈怎么了,兄妹俩手牵着手,乖乖跟着她回房。
两个小朋友懵懵懂懂,可步伐轻快。
他们有飞机票了,这是一个被藏在枕头底下的秘密。等到十八岁那年,可以去飞机场换真正的机票,到天上找爸爸妈妈。
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开心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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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园长在门外就已经说明来意,此时具体向宁荞介绍了一番单位里的情况,询问她是否有兴趣到托儿所,成为一名幼儿教师。
“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教这么小的孩子们。”宁荞说。
“孩子们还这么小,不用给他们上文化课,只需要安排一些简单的游戏,带着他们一起玩就好了。”聂园长笑着说,“团团圆圆是班里比较内向、胆小的孩子,刚来到我们托儿所时,很多老师都拿他们没办法,不管问什么,都不搭理,兄妹俩自己安静地坐在角落位置,只和彼此说话。后来我领他们到办公室,给他们切水果,悉心陪伴了一段时间,才终于让他们说出心里话,问我搭飞机是找父母的事。”
“托儿所里有很多小孩,除了团团和圆圆之外,每个孩子都有他们自己的问题。有的太调皮,有的被惯坏了,有的才四五岁,就已经懂得父母在军区职位的阶层,‘阶层’高的和‘阶层’高的玩,‘阶层’低的要在他们玩耍的时候帮忙提着水壶。教育不仅仅是家长的事,也是我们老师的事,任重而道远。”
“那天孩子们偷偷溜出托儿所,我看见你,就认为你适合当我们托儿所的老师。语气温柔,但并不是没有原则,虽站在孩子们的角度考虑问题,但处理方式四两拨千斤,更能让孩子们接受。”聂园长温声道,“宁荞同志,我非常有诚意地聘请你成为我们托儿所的教师,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愿?”
这个工作机会是突如其来的。
当时不愿意再留在军区小学,是因为工作内容毫无挑战性,人际关系又过于复杂,让她却步。可现在,宁荞仔细听聂园长谈起自己管理托儿所的理念,很多想法,都与她不谋而合。
她过去很少与小孩儿相处,婚后家里有几个孩子,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小孩儿。宁荞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胜任这份工作,却能够确定,在除夕夜那天,当她将“飞机票”交给团团圆圆,看见他们眼底绽放出的惊喜时,内心有多么满足欣慰。
“聂园长,我想试一试。”宁荞说。
这么好的工作机会,大部分人不会拒绝。
即便聂园长心中本来就有了底,可现在见小姑娘同意,还是露出舒心笑容。
交谈时,聂园长问起她的上一份工作。
从团团圆圆口中得知这个“小宁同志”就住军区大院之后,聂园长找人打听过,问到她的名字,同时听说了她原本是军区小学的老师。
聂园长的老同学、老朋友遍布岛上各个单位,随口找文教局的人一问,就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其实我想知道,如果一开始在会议室,军区小学的袁校长立马对恶意举报你的教师进行批评处分,你还会辞职吗?”聂园长问。
宁荞沉吟片刻,只简单地说当时进军区小学是为了教书。
她想把学生教好,但没能得到这个机会。
聂园长笑了笑,没有再追问。
军区小学单位不大,事儿却不少,之前她听说过。小姑娘这会儿如果坐在她跟前一股脑吐苦水,说前单位的不好,就算不是恶意抹黑,可她也会有些膈应。
可现在,宁荞没有多说,只表示自己不适合留在这个学校,至于其他的,就尽在不言中了。
一个内心坚定,正直的教师,能够给托儿所里幼儿们起到好的带头作用。
老师对孩子们的影响,潜移默化,聂园长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宁荞,是最合适的幼儿教师人选。
当然,她太年轻了,自己又没有小孩,等到进托儿所之后必然会手忙脚乱,这是弊端。
但问题不大,通过一个过渡期,彼此慢慢磨合适应即可。
“宁老师,欢迎你加入我们的托儿所。”
“那么就好好过完这个年,等到年后,我们单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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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荞注意到,最近江珩并不忙。
原剧情中,他经常出任务,就算不出任务,也是早出晚归的,他们很少见面。
可真正来到海岛之后,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少,这段时间就更离谱了,除了晚上准点回家之外,就连中午都要绕回来看一看,问她过得怎么样。
宁荞好几次坐在书房里看书,被他这么一问,莫名其妙。
过得——挺好的啊。
弟弟妹妹们一早就出去玩了。
大概是习惯了江珩总是回来,这会儿宁荞送走聂园长,时不时就看一眼门外。
本来她就想着辞职之后要找工作,等到什么时候岛上有单位再去参加笔试和面试,没想到聂园长居然亲自上门,问她缺不缺工作。
大院里的婶子们,都按捺不住,人一走立马上门问明情况。
宁荞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除了身体方面的问题让父母操心之外,在学校里表现一直优异,就算因生病长时间请假没去学校,考试时还能取得好成绩。每当大院的职工和家属们跑到常芳泽面前夸宁荞时,她总摆着手,说“没有没有”,实际上乐开花,连笑容都不收敛。
刚才婶子们把宁荞夸到天上去时,她也学着妈妈的样子说没有,嘴角翘得高高的,一副乖巧的谦虚模样。
等送走婶子们,她盼着江珩快回家。
她想告诉他,自己有多了不起,这次的工作和上回不同,得来全不费工夫!
连宁荞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早就已经将江珩和弟弟妹妹们当成亲近的人。
她可以像果果一样嘚瑟,就算不够谦虚也没有关系,弟弟妹妹们只会笑,陪着她一起嘚瑟。
至于江珩……
宁荞猜不透他会是什么反应,有点期待,所以更希望先到家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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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珩中午还是要回家一趟。
拉练任务排得满满当当,是由江营长他自己负责的,战士们连吃饭都得狼吞虎咽抓紧时间,这样吃完饭之后才能歇一会儿。江珩不会因自己的个人私事耽误拉练,上午操练结束之后,不食堂,直接回家。
虽然江同志向贺永言强调过,同样的话不要反复说,他嫌吵。
可贺永言才不搭理他,嘴角撇到耳朵根。
“急着回家看媳妇,饭都不吃了。”
“知道你媳妇好看,也不用每天中午都特地赶回家一趟吧……”
“你不嫌烦,你媳妇还嫌烦呢。你们不知道,我爸以前没退休,我妈瞅他可顺眼了。现在退休了待在家里,我妈见他就来气,嫌他成天杵在自己跟前,像根木头似的。”
吕良才拍了拍贺永言的肩膀:“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这是关心兄弟!”贺永言一本正经,“不吃饱饭就没有力气,没力气下午还怎么练——”
他话音未落,看见江营长慢悠悠地抬起手,将包子塞到嘴里。
而后,人家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写着几个大字——还有什么话要说?
贺永言:……
再撇一撇嘴角,冲去食堂吃饭。
化悲愤为力量!
江珩啃着包子往家赶。
虽然离前世死劫还有一小段时间,可他不能承担起任何有可能失去她的风险,至少在这几十天内,对于宁荞的一切,他都要知道,事无巨细。
中午的休息时间很短,江珩来不及考虑这么多。
一路进了大院,婶子们很热情,你一言我一语。
江珩穿过人群,快步回家。
其实快到家门口时,他也在想一个问题。刚才贺永言说,他不嫌烦,但他媳妇会嫌弃。
宁荞会觉得他烦吗?
不管,烦也要去。
他到了家门口。
小院里的花花草草被她打理得很好,屋门敞开着,她盘腿坐在木质沙发上,随手翻着书。像是在等人,时不时抬起眼朝外望,看见他时,立马下地,表情雀跃地跑过来。
江珩可以确定,宁荞在等自己。
宁荞抱着书,跑到江珩跟前。
大院里的婶子们是真的闲得发慌,伸长脖子往他们家看。
江珩抬手关上房门。
宁荞立马兴冲冲地对他说一大早发生的事儿。
“你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聂园长吗?就是有一次去军区小学上班的时候,我遇到团团和圆圆,后来聂园长和我聊了一下,我还借她一条手帕呢。”
江珩点头:“记得,她把手帕还你了。”
“对。”宁荞继续道,“她今天来家里,问我有没有兴趣去他们托儿所当老师。我记得以前安城我爸爸单位的托儿所里就一个班,老师和管事的阿姨负责几十个小孩,班级们打开,里面一堆小孩嗷嗷哭。但是聂园长跟我说,军区托儿所的规模不算小,有好几个班级,环境也很好。如果我不确定的话,她说可以先去参观一下。”
江珩时常想起上辈子与她相处的细节。
但一世归一世,他应该注重于当下。这辈子,他和媳妇的感情进展没有这么顺利,宁荞刚来岛上时,对他爱理不理,去领证就像完成任务,办事员敲章前问她是否自愿,她还犹豫了。其实江珩并不知道该怎么哄媳妇开心,摸着石头过河一般相处了三个多月,他不清楚她的心意,担心她其实并不愿意和自己好。
但现在,她说了好多话。
就像上辈子一样,成了个小话痨,开口的时候语气绵软,带着笑,双眸亮晶晶的。
“你不问我有没有答应聂园长吗?”宁荞发现他在走神,伸手戳了戳他。
江珩眼底染了笑意:“答应了吗?”
“答应啦!”宁荞继续高兴地说,“孩子很可爱,就连果果这么大的年纪,还总能做出一些让人忍不住发笑的事,更别说三五岁的小孩儿了。和小朋友们相处,应该会简单一些,我想去试试。”
“聂园长说我应该还没有做好这么快就重新开始工作的准备,给了我几天时间,让我调整一下。等到年后,我就要正式成为托儿班的老师了!”
宁荞憋了一早上的话,现在终于可以说出口。
她一边说,一边等待着江珩的回应,见他始终带着笑意,并无意外的表情,忽地反应过来。
“你刚才回来的时候,是不是早就已经听大院里的婶子们说过了?”
江珩望着宁荞。
刚才还心情愉悦的她,忽然撇了撇嘴角,像是准备已久的惊喜被破坏,虽然没提,可也看得出来,心里想着真没劲儿。
是很孩子气的表情,高兴和不高兴,都写在脸上。
“听说了。”江珩很诚实地点点头,“但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所以没有打断。”
“你生气了吗?”他又问。
宁荞抬起眼。
她看见江珩牢牢注视着自己,因怕她不悦,不笑了,低声说着好话。
“我没停下来听她们说什么,只听了个大概,着急回来。”
“下次不这样了,真的。”他试探地问,“你别生气?”
“秀兰姐也催我赶紧的,她说你应该急着见我。”
“谁急着见你呀!”宁荞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好,你没有。”江珩唇角的笑意回来了,两只手握住她纤细的肩膀,自然地哄着,“是我着急见你。”
宁荞的肩膀,被两只大手握住。
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她突然傻傻的,不会动了。
连脑子也差点转不过来。
在她的大脑瞬间停止思考的几秒钟里,江珩开始夸她。
原剧情中的江营长,嘴巴很笨,不会说好听的话。
可现在,他说的话可漂亮了,夸她找到一份好工作,夸她被园长赏识,夸她如果进了托儿所,会是小朋友们都喜欢的宁老师。
即将再次成为宁老师的她,被夸得唇角不自觉翘起。
江珩认真观察她的神色。
发现宁老师没有生气,还笑得甜甜的。
哄媳妇的技巧,他似乎——
掌握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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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还没开学,每天早上,宁荞都是被客厅里江源和江奇打打闹闹的声响吵醒的。
江果果和小嫂子一块儿睡懒觉,眼睛都快睁不开,将脑袋埋在枕头下面,暴躁地踢着腿。宁荞双手捂着耳朵:“果果,你去让他们安静点。”
江果果睡意朦胧,迷迷糊糊地咕哝:“小嫂子去。”
“果果去。”
“小嫂子去。”
姑嫂俩说着说着,慢慢清醒,一起顶着睡得乱糟糟的鸡窝头坐起来,茫然地坐在床上。
等到小嫂子和妹妹打开房门出来,江源和江奇有两秒的犹豫。
还能不能继续玩?
宁荞性子软,但江果果像一颗小辣椒,气呼呼地冲出来,没收他俩用纸板做的玩具剑和玩具枪。
“还我!”江奇上手来抢。
二哥和三哥发育得可快了,个头一直在长,像大哥一样手长腿长的,江果果压根就抢不过他们。
但不要紧,她嘴皮子利索。
江果果站在椅子上,高高扬起下巴,说道:“你们再这样,我要找大哥告状!”
江源和江奇也黑着脸。
平时被大哥压着就算了,虽然不服气,但也没法子。现在连江果果都蹦跶起来,人小鬼大,还想管着他们?不可能!
“你去啊!谁怕你!”
“我们还不能在自己家里玩了?放暑假呢!”
江果果双手叉腰:“我要去找大哥告状,说你们每天早上都很吵,吵得小嫂子的眼睛像熊猫似的!”
宁荞:!
突然害怕,转头去找了面小镜子。
江源和江奇被四妹唬住了。
清晨大哥出门时动静很小,如果他们醒了,就叮嘱他们,让小嫂子睡个踏实觉。
他俩每次玩得起劲,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直到现在,大哥都没为此批评过他们,估计是还不知道。
可现在,他们被威胁了。
“你们这枪和剑好漂亮,一会儿我拿去和詹霞飞一起玩。”江果果说。
“不行!”兄弟俩强烈抗议。
“大哥今天中午会回来吗?”江果果一屁股坐在门槛,“我等等大哥。”
“江果果!”江奇委屈地咬牙,“你好卑鄙。”
江果果比了个鬼脸。
宁荞轻咳一声,帮她说话:“你们大哥说,兵不厌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