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嫂子去厨房开罐头。
这罐头是黄瓜、胡萝卜和竹笋等等泡在一起的拌菜,看着酸酸甜甜的,嚼起来还特别清脆,是江果果的最爱。她吞了好几次口水,一个劲望着窗外。
怎么还没到晚上呢?
中午过后,江珩带着两个弟弟进厨房做年夜饭。
食材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这一天,谁家都不怕饭香飘到大院,别人来蹭饭,因为年夜饭一定得吃得好,鸡鸭鱼肉少不了,为了桌上的盘子能摆得多一些,还有人跑到海边去捞鲜活的小海鲜。
宁荞和江果果则在大院里贴过年的春联。
每当有人望过来时,江果果就会特别照耀地喊:“这春联是我小嫂子亲手写的,好看吗?”
宁荞拿江果果没办法:“你都这样问了,谁好意思说不好看呀?”
“本来就很好看!”小丫头挺直腰板子。
江奇杀鱼很利索,用力将鱼拍晕之后,拿着刀去了鱼鳞,再去掉内脏。
再往上面抹了一层盐巴,这鱼就算处理好了。
汤汤水水由江珩负责炖,他提前向白主任偷师,这次炖的不是一家子都已经喝腻的椰子鸡汤,但同样滋补。
宁荞和江果果贴好春联,就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
这时大院的门卫扯着嗓子在外边喊:“江营长家来信了!”
邮递员要进军区大院,还得登记,都过年了,他早就已经无心工作,急着回家,便直接将信件和包裹交给门卫。
宁荞小跑着出来取,发现除了信之外,还有包裹,满脸兴奋。
是爸妈给她寄来的!
江果果个子小,跑得慢,一到小嫂子边上,就兴冲冲让她拆信。
刘丽薇在厨房里做饭,开着窗,看着姑嫂俩这开心的模样,对自己闺女说道:“江果果和她几个哥哥也是没良心,他们爷爷把他们养到这么大,大过年的既不回去探望老人,更没接老人家来大院。还有这个宁荞,心眼真坏啊,收到自己娘家的信这么开心,他们一家子是过得好了,也不想想,老人家孤苦伶仃在干休所,可怜啊!”
“小嫂子,快看看信!”江果果踮着脚尖。
宁荞将信封拆开,姑嫂俩迫不及待地站在原地看。
江果果踮着脚很费劲,但都还没说什么,小嫂子就已经找出她最关心的段落,念给她听。
“荞荞,你父亲已经给江家老爷子打过电话,到时候提前两天去,把老爷子接到我们家来过年。老爷子特别高兴,在电话里说会带上自己珍藏的美酒,要和你爸还有你哥不醉不归。当你收到信时,老爷子应该已经在我们家了。我们在这边一切都好,勿念。”
江果果皱了皱鼻子:“爷爷怎么这样呀,你和哥哥给他打这么多通电话,他都不愿意来。”
江老爷子不愿意来岛上,是因为孙子孙女和孙媳妇都不会喝酒,大家坐在饭桌前干吃,能有什么劲儿!再加上,十一月份大孙子结婚时,他已经来过西城一趟,来回这么长时间,回到干休所屁股还没坐热呢,又得跑过来,他还真觉得麻烦。
现在老爷子去安城过年,是故地重游,又有人陪着他忆往昔,这才是真能让他过得高兴的年。
“我们快回去,让你大哥和江源江奇看看信。”宁荞说。
“好呀!”江果果也迈着小碎步跑起来,“到家之后再拆开包裹,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等到她们俩的背影逐渐远去,刘丽薇若无其事,继续准备食材。
她闺女憋不住了,说道:“妈,你以前究竟是不是人民教师?成天盯着别人家里鸡毛蒜皮的事,嘴怎么这么碎呢?”
“人民教师的嘴就不能碎了?”刘丽薇下意识反驳,又立马说道,“呸!你这孩子,说谁嘴碎呢!”
“妈,你别成天想着给江果果的小嫂子添堵,人家根本就不稀罕跟你斗。”
“一会儿骂江果果和她三个哥哥没良心,一会儿骂江果果的小嫂子心眼坏,你就这么闲吗?”
“而且,你怎么光会说别人,自己不把我姥爷和爷爷奶奶接过来过年?”
刘丽薇被气得眼冒金星。
把公婆接过来过年?是怕她这年过得太安生了吗?
她拿着菜刀剁肉,哐哐当当一阵泄愤。
她闺女以前乖得很,从来不顶罪,哪敢像现在这么没大没小的。
都是这阵子放假,和伶牙俐齿又没礼貌的江果果玩了几回,被带坏了!
-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夜饭食材,但从早到晚站在砧板前也会腰酸背痛,等到将食材准备好,再生火炖上肉之后,大家便出院子透透气。
此时,远远地听见江营长家传来江果果和她二哥三哥大惊小怪的声音,他们便上前几步,去凑凑热闹。
“小嫂子!这衣裳给谁穿呀,这么小!”
“你妈妈为什么要给你寄这么小的衣服啊?”
常芳泽给宁荞寄来的,是一件浅蓝色的小毛衣,织法细腻,领口还有花纹,特别精致。
江果果拿着看了好久,有些不好意思,一开始拆开包裹,她还以为这衣裳是小嫂子的妈妈给她织的,太厚脸皮啦。
“不对啊。”宁荞迷糊道,“我妈在信里说的是给我寄了一条她亲手织的围巾。”
“妈最近给哥和嫂子的孩子织了不少小婴儿的衣服,应该是不小心寄错了。”江珩说。
宁荞抬眼看他。
领证结婚时,她妈妈不在场,因此江珩没有改过口。可现在,他说起“妈”,脸不红心不跳的,可镇定了。
“应该是这样。”宁荞点点头,“下回给他们寄回去。”
“还寄回去干什么啊!”一直在院子里的吴大娘笑道,“留着给你们自己的孩子穿,寄来寄去的还要钱,多浪费。”
“就是,毛衣这么漂亮,就留在家里好了,别折腾。”秀兰姐也说,“现在是都二月份了,麻溜地生个胖娃娃,过完年,明年冬天能穿上,正合适。”
宁荞悄悄偷看江珩,小俩口的耳根子都开始发烫。
这得多麻溜?
“这衣裳大着呢,至少得有七八个月大的娃才能穿,再麻溜也赶不上了。”吴大娘仔细瞅了瞅小毛衣,说道。
“穿不穿得上,都得考虑生小娃娃了呀!”秀兰姐继续说道,“反正小宁同志的工作都已经落实下来了,家里几个小的也越来越懂事,是时候生一个小孩,咱们大院里也能跟着沾沾喜气……”
隔壁屋的苏青时面色如常地听着。
唐鸿锦知道媳妇不愿意听琐碎的闲言碎语,正要去关门,忽地被拦住。
“别,我听听。”苏青时冷淡道,“她就是自己心虚,丢了工作的事,一直不敢说。现在大院里人家都已经主动提起来了,她还不吭声……说得多坦荡似的,其实——”
“秀兰姐。”院子里宁荞温软的声音传来。
“工作没落实下来。”她笑吟吟道,“已经吹了。”
大院婶子们:???
吹了?这么好的工作,吹了?
屋里的苏青时没想到宁荞还真承认没了工作的事,一愣,刚才说出去的话,像是突然调转枪头,直接打了她自己的脸。
唐鸿锦假装没听见,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去接团团圆圆回家,晚上咱们一家吃年夜饭。”
苏青时咬了咬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堪,忽地一阵反胃。
她拧紧眉,站起来,等到唐鸿锦出门去接团团圆圆之后,关上房门。
而院子里,婶子们的话匣子一开,根本就停不下来。
“出什么事了,单位里辞退你了?”
“这是正经单位,怎么会好端端辞退人?”
“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谁被单位辞退的!”
宁荞说:“婶子,是我自己辞职了。”
几个婶子们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是小姑娘脸皮薄,被辞退了,却不好意思承认吧?
毕竟这么好的正式工作,谁会舍得辞职?
话题被宁荞转到走,一时之间,没人再催她和江珩生孩子了。
她转过头,悄摸摸冲着江营长比了个眼色。
转移话题,她是有一手的!
“小宁同志,以后可怎么办好啊……”
“哎哎哎——小宁同志和江营长呢?这怎么就回屋了!”
宁荞和江珩一起回屋。
江果果正和二哥三哥讨论家里要添一个小宝宝的事。
“大哥和小嫂子生的小朋友,要喊我什么?”
“喊你姑姑啊!你是小姑姑!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喊我二伯,喊江奇三伯。”
江珩纠正他们:“喊江源二叔,喊江奇三叔。”
“二哥,你有多懂常识呢!”江果果气鼓鼓反击。
江珩笑了,转头忽然对上宁荞的目光,小俩口都不太自在。
宁荞找了个借口,去厨房切水果。
刀尖滑过果肉的时候,她在想,原剧情中,她和江珩没有孩子。
是因为感情非常差,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要一个小孩吗?
还是他们俩,都不喜欢小朋友?
等到宁荞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江珩的脑海中,又回荡起前世他们在一起时的片段。
那时,他们都想要一个闺女。
一个梳着小辫子,和宁荞一样软乎乎的乖巧小闺女。
可宁荞的年纪还小,家里这么多弟弟妹妹已经对她够不公平的了,江珩不想勉强她这么早成为妈妈。
他们约定好,再过几年,等她二十多岁的时候,要一个小孩。
可惜前世的宁荞,没能活到那时。
上辈子她的离世,对于他而言是最深的伤痛,可对于一直期许着未来的她自己而言,更是残忍。
江珩不敢再深想。
与此同时,大院里的婶子们各回各家。
回去路上,大家伙儿还在讨论宁荞丢工作的事。
“该不会真是自己辞职的吧?按照江营长他媳妇的性子,不像会为这事撒谎。”
“如果她自己主动辞职,那就太傻了!小年轻心气高,性子娇气,受不了一点委屈,辞职之后,将来哪能再找到这么好的工作?”
“军区小学教师的待遇多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把话放在这儿,不出三天,小姑娘肯定要后悔的!”
-
军区托儿所门口,家长们风尘仆仆的,一个接着一个来接孩子们回家。
他们的父母有的是部队战士或后勤部干事,有的母亲在岛上银行、工厂等单位工作,即便是大年三十,因值班等原因,必须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聂园长体谅家长们的不易,同样在工作岗位坚守到最后一刻。
托儿所里好几个班级,按照年龄段划分,好些个教师和职工提早下班回家过年,这会儿单位里就只剩下聂园长和管理员两个人。
班里就只剩下团团和圆圆两个小不点。
他俩坐在小板凳上,将脚丫子并拢,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直勾勾盯着外边,等舅妈来接。
管理员说道:“聂园长,等到这次假期过后,您真得再招几个人了。今年您突然多开一个一岁小娃娃的班,这些娃娃连饭都不会自己吃,咱们教职工根本就不够人手。”
“是得招人了。”聂园长感慨道,“主要是之前那两个小姑娘突然要离职,再加上那姓靳的小伙子浑水摸鱼,都是不靠谱的。”
“那您再招几个靠谱的。”管理员说,“咱们托儿所在您的管理下规模越来越大,职工待遇也好,现在往外贴招聘告示,可有不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来呢。”
“少给我戴高帽。”聂园长摆摆手,笑道,“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就是上回团团圆圆走丢的时候,找到他俩的小姑娘吧?”管理员说,“咱们海岛可不算小,住着这么多人,一时半会儿的,上哪里去找她?”
“就是啊。”聂园长无奈道,“估计是找不着了。”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住在哪里。
简直和大海捞针没区别。
而且,就算真找到人,人家也不一定缺工作。
聂园长本来就是性情中人,这会儿反思,也确实是有点冲动,一时兴起了。
她在班里来回踱步,走过俩小不点跟前,伸手揉了揉他俩的脑袋。
她逗着他俩:“团团圆圆,你知不知道上次捡到你们俩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管理员都听笑了:“聂园长,您这真是病急乱投医。他们俩还这么小,哪知道这些呀,说不定都已经忘记那个小姑娘了。”
可她这话刚说完,团团眨了眨眼,奶声道:“小宁同志。”
聂园长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大家都是这么喊的……”圆圆细声细气地回答。
他们在大院里经常碰见宁荞,每一个大人都会喊她“小宁同志”。
“圆圆,你也知道?”管理员一脸震惊,“大家是谁?”
团团点点头:“家属院的叔叔和阿姨。”
“她就住你们军区大院?”管理员不敢置信,连声音都不自觉抬高。
团团和圆圆将小脚丫往后缩了缩,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不敢出声了。
“这俩孩子吓不得,小声点。”聂园长看了管理员一眼,又继续拉着团团圆圆的小手,语气温和,“你们和院长奶奶说,这个小宁同志,是住在军区大院吗?”
圆圆鼓足勇气,轻声道:“住舅舅家隔壁哇。”
“哎哟!这俩小祖宗。”聂园长哭笑不得,捧了捧哥哥团团的脸蛋,又揉了揉妹妹圆圆的脸蛋,“你们怎么不早说?”
团团和圆圆还小,懵懵懂懂地看着聂园长。
之前也没有人问过他们呀!
聂园长重新站起来,和管理员商量直接去家属院找宁荞会不会太唐突。
圆圆用小肉手捂住嘴巴,轻轻问哥哥:“哥哥,园长奶奶好开心,像过大年啦。”
“今天就是过年了!”团团也用小气音说道。
圆圆的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过年了,舅舅会给我们压岁钱吗?”
“不知道。”团团摇摇头。
姥姥告诉团团圆圆,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舅舅舅妈告诉他们,其实爸爸妈妈去天上了,确实很远。
园长奶奶则说,最遥远的地方,得搭飞机,要出公差才能去。
或者攒很多很多钱,能买得起一张飞机票。
团团圆圆想,如果有压岁钱就好了。
他们可以用压岁钱去买飞机票,到天上找爸爸和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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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家属院的江家,江果果趴在书桌上,面前还摆着小嫂子她妈妈寄来的毛衣。
小毛衣太可爱了,给她穿太小,给瓷娃娃穿又太大。
江果果绞尽脑汁,但思路不太清晰,深深叹气。
上辈子没当上小姑姑,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戏。
这都不是她一个九岁孩子该考虑的事儿。
还是把压力还给大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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