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哥为榜样!”◎
江珩上一世的记忆, 以缓慢的速度逐渐复苏。
在他亲眼看见这个叫陈文的男知青之后,仿佛碰触到某个开关,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上辈子, 陈文是带着目的接近傅倩然的。
傅政委家的闺女, 家境优渥,有足够强大的背景。他在她面前展现了自己最好的一面,幽默、有才华、温柔细腻,连摘来的一朵路边小花, 都会被他赋予浪漫自由的意义。
傅倩然难以抵挡这样的攻势,被他吸引。傅政委和骆书兰听说之后, 托人在陈文的老家打听他, 说是他家里环境艰苦,但自小聪明, 也有自己的远大抱负,傅政委便见了陈文一面。
凭直觉,他认为陈文接近自己闺女是别有用心,与爱人极力阻止闺女的这段姻缘。
傅倩然不是温顺的性子,父母越是阻挠,她越爱得深沉,和陈文出双入对, 甚至还陪他一起去公社,他要担粪水,她便和他一块儿抬, 再苦再累, 和心爱的人相伴, 她就觉得值得。
两个小年轻的事, 闹得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陈文善于伪装自己, 傅倩然又是真心喜欢他,大院里不少人就去劝骆书兰,小伙子只是出身不好而已,但自身条件优秀,不至于棒打鸳鸯。
骆书兰拉着闺女,苦口婆心地聊了一宿,闺女的眼泪,让她不得不动摇,然而傅政委却没有心软。
傅政委决定将她送出岛,让她去远房亲戚那里住一阵子,两个年轻人分隔两地,感情总该淡了。他联系远房亲戚,买好火车票,几乎是用绑的,将傅倩然塞上船。
可刚上船,傅倩然就吐了,她说自己已经怀孕。
还没结婚,傅倩然就怀孕,这是天大的丑事,傅政委气急,痛打陈文,几乎是下了死手。傅倩然护着他,哭得声泪俱下,央求父亲同意他们结婚。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不结婚,闺女的名声受损,更何况腹中的胎儿怎么办?傅政委只好同意。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闺女出嫁,傅政委与骆书兰将婚事办得风风光光,陈文没有住所,总不能让闺女跟着他去住知青点,两个人便暂时住在军区大院。
傅政委体面了大半辈子,直到女婿住进自家,他出门连头都抬不起来。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气愤也无济于事。傅政委到处打听招聘的消息,希望傅倩然尽快找到一个正式的工作,否则将来孩子出生,他们夫妻俩如何养育长大?
可更让傅政委和骆书兰更震惊的是,傅倩然终于坦白。
她根本就没有怀孕,是被陈文撺掇着,撒了这个天大的谎。
和傅倩然结婚之后的陈文,希望傅政委能帮他拿到回城指标,带着媳妇一起回老家,或是在岛上给他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再不济,先给他们弄一套房子,让他们俩搬出去住。这时傅政委察觉到他的野心,断然拒绝,提出希望闺女离婚。
陈文知道老丈人家根本不是自己的依靠之后,露出了真面目,变得冷淡,变得不愿意回家,宁愿住在知青点,说是为了“男人的尊严”。傅倩然将爱情看得比天还大,彼时她的天塌了,前去知青点,试图挽回陈文的心。
然而她看见的,是陈文抱着一位姓姜的女知青,他告诉姜知青,自己已经离婚了。
傅倩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她没脸面对父母,更无力承受打击。
那一天深夜,她和父母说了许多话,骆书兰以为闺女终于懂事,拍着她的背,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傅政委却仍对她失望,转身回书房,一宿没出来。
而后等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海边的渔民,发现傅倩然的尸体。
傅政委和骆书兰,仿佛在一夕之间老了二十岁。
再回想,他们才意识到,深夜的谈话,傅倩然已经有了赴死的端倪,只是当时他们没有发现。
老政委和爱人用心思与爱培养的闺女,最终选择了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数月来的纠缠,已经够丢人的了,傅政委对外,便称是傅倩然失足落水溺亡。
陈文回来时,悲痛欲绝,当着整个大院所有人的面痛哭流涕。
老俩口已经分辨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让陈文收拾行李,滚回他的知青点。
骆书兰积郁成疾,傅政委提前退下来,夫妻俩搬回老家。
后有消息传来,陈文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拿到回城名额,也离开了海岛。
这其中的很多细节,大院里其他军人和家属都不知道,但江珩知道。
当时老俩口已身心俱疲,他们信任江珩,最终是他帮忙料理傅倩然的后事。
这一世,江珩同样不想辜负他们的信任。
如今时间紧迫,等到他出一趟任务回来,就都来不及了。
军车已经驶向码头。
江珩对贺永言低声道:“那个男人不行。”
贺永言的眼睛一亮,吃瓜的表情:“哪里不行?”
江珩:……
有关于前世今生,江珩自然不能对他说。
他沉吟片刻,淡声道:“他叫陈文,我在禹山村碰见过他,男女作风方面有很大的问题。”
贺永言收起八卦的表情,也变得正经。
再转头望向车外,他们的身影早已渐行渐远,可刚才小情侣缠绵悱恻的模样,他还没忘。
江珩是带队的营长,不能任性地终止任务。
他与贺永言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思。
“哎哟——”贺永言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哟,哎哟哟哟哟!江营长,我肚子疼!”
“怎么回事?”
“大概是吃坏闹肚子了,啊,真疼!”
贺永言演得跟真的一样。
江珩严肃道:“这次的任务,你就别去了,我另外找人顶上。你马上去军区医院看看。”
军车停靠在路边。
红林公社怎么走来着?
贺永言捂着肚子,转身回头,都走出了老远,还弯着腰,演得跟真的一样。
-
宁荞始终对原剧情中傅倩然的死有疑虑。
说是深夜溺亡在海边,可不管是深夜跑到海边,还是自小泡在大海里长大的她会溺水,都是奇怪的事。
“小嫂子,你在发什么呆?回家学习啦!”
宁荞稍俯身,对江果果说:“你先自己回去学习,我去和倩然说几句话。对了,不要满大院说倩然姐姐在外边和一个男同志在一起。”
“知道啦,我又不傻!”
宁荞揪了揪江果果的翘鼻尖:“你不傻,你聪明着呢。”
江果果傻乐。
小嫂子宠溺地揪她的鼻子啦!
江果果已经改了将书包甩飞起来的习惯,这会儿规规矩矩地回家。
对于傅倩然的事,她全然不知,小丫头和她二哥三哥脑海中的上辈子的记忆,就只和小嫂子有关。
江果果往家里走,刚到自家小院,就看见团团和圆圆。
她好奇地看他们,他们也歪着脑袋看她。
她龇了龇牙,团团圆圆往后缩了缩,很害怕的样子。
江果果生怕自己把人家弄哭,吓得赶紧往屋里跑。
二哥和三哥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这是他们答应过江珩的,大哥在和不在,都得一个样!
“二哥、三哥,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两个小人!”江果果说。
“他们得罪你了?”
“没有啊!”
江源一本正经地提醒:“果果,我们小嫂子说要有礼貌。你和别人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骂他们是小人?”
江果果:?
是小人,真正的小人儿!
而且,俩小人儿长得一模一样,能让人分辨的区别,是一个梳辫子,一个没梳辫子而已。
江果果和她二哥鸡同鸭讲好半天。
最后,江源摇摇头:“江果果,你可以说是小孩。”
江果果皱了皱眉头。
情况不妙,她二哥最近向大哥学习,也开始喜欢教训人了!
-
傅倩然站在大树后,和陈文难分难舍。
与他对视时,她有些羞涩,红着脸颊,轻轻推开他。
傅倩然与陈文情投意合,在两天前,就已经点头同意和他处对象了。
这年头,相亲的只要看对眼,就可以直接把婚事定下来,因此傅倩然也不觉得他们的感情发展太快。
第一次谈恋爱,她分分秒秒都想和他在一起,此时下班之后,看见他已经在大院外等待,简直是欣喜若狂。
“抱歉,我不应该冒然来找你的。”陈文说,“如果被你们大院里的人看见,对你的影响太不好了。但确实,很想见你。”
“这有什么呀。”傅倩然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陈文温柔地笑了笑,抬手想轻抚她的发丝。
“倩然。”
陈文回过头,看见一个女孩子,稍稍一怔。
宁荞穿着一袭白裙,站立在风中,额间柔软发丝被吹得飞扬。
她脸蛋雪白,一双杏眼如染着水雾,花瓣唇微微扬起,笑吟吟的,是让人心颤的美。
宁荞与陈文对视时,几不可查地微微蹙眉。
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上一回见到,是从林厂长儿子的眼中。
直觉告诉宁荞,这位在原剧情中与傅倩然爱得轰轰烈烈的男知青,不对劲。
“这是?”陈文回过神,问道。
“她是我的同事,我们住在同一个大院。”傅倩然笑着开口,顿了顿,想要介绍陈文,有些难为情,“这是我的——”
“你好同志,我叫陈文。”陈文打断傅倩然的话。
宁荞默默地观察陈文。
陈文察觉到她的眼神,嘴角笑意更深,撞上她的目光时,眼神变得格外真挚。
“倩然,你还不回家吗?”宁荞温声提醒,“我刚才看见你妈妈在找你。”
傅倩然一惊:“我先回去,我妈最唠叨了,如果被她看见……”
陈文再次打断她的话:“去吧。”
等到傅倩然跑走,陈文问宁荞:“你看起来很小,是不是比倩然还小?”
得到回答之后,陈文眉心舒展。
十八岁而已。
再一看她推着的自行车、身上白裙子的质地、以及头上精致漂亮的发卡……
陈文断定,她也是大院干部家的闺女。
长得更好看,性子看起来也比较软。
估计比傅倩然,更容易上钩。
陈文还不知道宁荞家里的长辈是什么军衔,不能轻举妄动,自然地先吊住她。
他指了指宁荞的脸,“你的皮肤真好。”
“我和傅同志刚认识,在路上碰见的。”陈文摘清关系,又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照平常,陈文和老家学校里的同学或女知青说这样的话,她们必定会脸红。
可宁荞没有,他见她神色冷淡,一句话都没接,回头冲着傅倩然的背影喊:“倩然,你怎么不等我?”
傅倩然还没做好被骆书兰撞见处对象的准备,慌慌张张地跑,这会儿被宁荞一喊,又回头。
她娇憨地笑,拉着宁荞一起走,等到了院子门口,再次踮起脚尖,看陈文一眼。
“这是你对象吗?”宁荞问。
“他跟你说的呀?”傅倩然不再隐瞒。
“他说,你们只是偶然在路上碰见的,刚认识。”
傅倩然傻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他的性格比较含蓄。还说什么了?”
“他夸我皮肤白。”宁荞认真地告诉她,“倩然,这是不是不合适?”
傅倩然的脑子嗡嗡的。
她轻咳一声:“不早了,回去吧。”
-
第二天一早,傅倩然没来找宁荞一起去学校。
宁荞上了傅家一趟,书兰姐告诉她,傅倩然一早就出去了。
在学校里碰见,傅倩然的神色变得冷淡。
“我先去上课了。”她说。
抱着课本往二年二班教室走时,傅倩然眉头紧锁。
陈文说宁荞皮肤白,这让她心里有些膈应。早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便提早出门。陈文带了一个水煮鸡蛋,站在大院门口等,等到她之后,便开心地迎上来。
其实傅倩然不愁吃喝,鸡蛋不便宜,但对她家来说,也不是逢年过节才吃得上的。
可这鸡蛋是陈文给的,他自己都不舍得吃。
傅倩然状似不经意地说起宁荞丈夫出任务的事,给陈文提个醒。
得知宁荞已经结婚了,陈文语气并不失落,只笑着说,真看不出来。
傅倩然在心底安慰自己。
是宁荞误会了,陈文只是夸她而已,并没有其他想法。
现在,傅倩然兜里还揣着他给的鸡蛋。
他是对她好的。
一连数日,傅倩然上下班都没有来喊宁荞。
宁荞自己的事都没整明白,也懒得将别人的事惦记着,最后吃力不讨好。
可到底,原剧情中傅倩然的死,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
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可贵的。
到了这个时候,宁荞盼着江珩早点回来。
在这个家里,弟弟妹妹们不扛事,她也不指望他们给自己出什么主意。
就只有江珩。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只要他在家,就算天大的事,也能顶着。
她不用提什么原剧情,只说感觉陈文很古怪,再和他一起商量对策。
宁荞又撕下一张老日历。
“你们大哥说最多半个月回来,最快十天就回来。”她说,“现在是第十天了,他还没有回家吗?”
“小嫂子想大哥了吗?”江果果好奇地问。
宁荞双手拖着腮:“你想了吗?”
江果果用力摇摇头,转头问二哥和三哥。
江源和江奇像听到天大的笑话:“怎么可能想大哥?”
宁荞失笑。
可怜的江营长,出任务都十天了,只有她记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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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永言去了一趟红林公社,打听这个叫陈文的知青。
村民们对知青不了解,老知青多少清楚些情况,可明哲保身,只摇头说自己和他不熟。
倒是一个叫庄亚亚的女知青,明显迟疑许久,又将目光转回去。
贺永言猜测她不方便多说,临走之前,便悄悄留下一张纸条。
等到出了知青点,他没有出村,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后山。
等待了一段时间,庄亚亚果然来了。
“你为什么要问陈知青的事?”
贺永言认为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在和我们军区政委的女儿处对象。”
庄亚亚听完就笑了:“我就知道,他只喜欢这些家里长辈当领导的女同志。”
庄亚亚对陈文一开始的好感,是他在下船那一刻说的玩笑话。
他皮肤白,长相斯文,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打着趣,她很容易就卸下心防。
可很快,他就不搭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