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没听过奢侈品这词,大意也是也能听明白,他乐观地安慰卢栩:“只要不打仗,还有粮食,日子就还能过下去。”
卢栩只笑,他已经没那么乐观。
他只带了二百根油条,卖到早市散场,还剩下几根。
卢栩心灰意冷,把油条送给酒肆掌柜。
酒肆生意也冷清得厉害。
掌柜还托卢栩帮他买过两三次粮。
见卢栩蔫头耷脑的,也只长长叹一口气,拿一小坛酒送了卢栩。
卢栩焦虑,又不想把焦虑带回家,他把推车停在半路上,搬了好一会儿石头填山路,累到搬不动了才推车回家。
卢栩把钱倒进罐子,他家铜钱越堆越多,卢栩人却越来越丧。弟弟妹妹不知道县城的变化,只当钱多才好,蹲在一边看卢栩倒钱,双眼冒光。
卢栩瞅着他们的小财迷模样忍不住好笑。
腊月问:“哥哥,我可以拿五个买糖稀吗?”
卢栩抓一把给她:“行呀。”
腊月得了要双手才能接住那么多钱,高兴地眼睛发亮,她眼馋一会儿,数出五个,把其他的又放回去,仰头问卢栩:“哥哥货郎什么时候来呀?”
卢栩揪揪她小辫,他可怜的傻妹妹,还不知道五文钱已经买不到糖稀了,“你先攒着,等他来你再买。”
腊月就高兴起来,将五个铜钱攥得紧紧的,跑去放到她枕头下。
卢栩满眼慈爱,现在也就他妹妹这么宝贝这些铜钱了。
卢舟比腊月大一倍,他已经能看懂卢栩很多情绪,待腊月跑远了,卢舟问:“哥哥,你为什么不高兴?钱变多不好吗?”
卢栩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见他问得认真,也没糊弄小孩,“钱变多当然好,但是现在钱不值钱了,你看这一大罐钱,其实……”他往三分之一处比画一下,“它实际只有这么高。”
卢舟小眉头皱成疙瘩。
卢栩思考怎么和他解释通俗一点,卢舟却问,“原来一罐钱能换一罐盐,现在只能换这么高盐的意思吗?”
卢栩:???
卢栩:!!!
他懒懒散散的眼神倏地锐利起来,他弟弟,是不是有点聪明?
卢栩:“对对对!你能听懂?”
卢舟:“原来一个包子要五文钱,后来要十文钱,现在三奶奶不收钱,只要粮食换了,哥哥,钱变得不好了吗?不能买包子了吗?为什么大家都不想要了?”
卢栩:“这个一时也说不明白。”
卢舟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们家粮不够吃了,别人家也不够吃吗?大家明明卖了钱,为什么反而吃得更差了?”
卢栩不知道一个正常的十岁小孩,能理解到什么程度,以他仅有的经济学知识,自己也想不明白,只能浅显地说,“因为少才会贵,咱们虽然丰收了,但是也许别的地方歉收了,就要把咱们的粮运到歉收的地方。这样,咱们这里粮食也少了,所以就贵了。”
卢舟:“可是为什么肉也贵了?”
卢栩:“不吃粮食就吃别的,所以肉和菜都会随着涨。”
卢舟:“那盐呢?”
卢栩挠头,是呀,为什么盐也涨?又不缺盐!他摇摇头,拿起气死老师的摆烂态度把疑问甩回去,“哥哥不知道,你比我聪明,你慢慢想,等你长大想明白了再告诉哥哥吧。”
别问我,我不会,你哥就是个学渣,让你们吃饱饭已经拼尽全力、超负荷运转了,饶命吧好汉!
卢舟皱着眉点点头,认真地答应,随即他又安慰卢栩:“哥哥也很聪明。”
感受到敷衍了,谢谢,原来你小子心里也觉得你比我聪明!
卢栩磨牙,朝他脑袋上好一阵扑棱,把他头发全弄散才罢休。
兄弟俩合力把钱罐子推到床下藏好,卢舟拽拽卢栩想出新提议:“我们像以前一样吃杂粮吧,粟子豆子也很好吃。”
以他十岁的小脑袋,汇聚所有的见闻和思考,卢舟只知道现在粮食很贵,他们家没什么粮了,“我可以少吃一点。”
卢栩被弟弟逗笑,“那不行,你得多吃点长高点,你长高了才能给我帮忙。”
卢舟闻言又陷入纠结,他已经捡柴割草喂鸡喂猪做家务,还是帮不上忙吗?
卢栩见他又不知胡思乱想什么,打发卢舟自己去玩,“有我在,饿不着你们,小孩就该有个小孩模样,玩儿去!”
卢栩在家转了两圈,又到田里转了两圈。
他们家院后的一小片菜地里黄瓜、茄子、各种瓜都长得茁壮,田里才种的青菜也开始发芽,整个卢家村依旧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豆子在长,谷子在长,高粱在长,稻子在长。
山是清的,水是净的,卢栩慢慢平静下来。
管他呢,反正饿不死。再差还会比之前差吗?
卢栩想通了,脚步生风地往回走,他跑进颜君齐家,冲进颜君齐书房,高兴道:“君齐,我打算先停停生意,开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