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铺都是官营的,入了工籍,在当地登记造册,以后代代都得打铁,他们这小地方铁匠少,朝廷征兵打仗又征调各地铁匠去打兵器,这会儿就一个老头带着小儿子营业,铺子门口挂着个“成造田器”的牌子。
铁是稀罕物件,以前买把菜刀都要登记造册,卢栩不知道他的铁锅大业能不能成。
总得碰碰运气。
主要是他的陶锅炒菜坏得太快了,别说元蔓娘心疼,他看着也挺心疼的。
老头正在打锄头,见他便问:“小郎君要打什么?”
卢栩挠挠鼻尖,“锅您能打么?”
老头怔了怔,“打什么?”
卢栩:“铁锅。”
他比划着土灶大锅和平底锅,“要这么大,这么深,底要收这么小,再要个平底浅的。”
一个炒,一个煎,炒个菜,烙个饼,齐全了。
老头沉吟,“你说这锅我没打过,不知道能不能行。我试试吧。”
卢栩喜不自胜,“行!”
老头拿一对木牌子分别用刀刻一个圆和一道印,拿印泥印了手印递给他,“这要用不少料,你先给一两定金,银子粮食都行,不要铜钱。”
卢栩刚换了银子,拿碎银换了木牌,和老头约定好了时间高高兴兴走了。
他到杂货铺补买了好了油盐调料,忽然回过味来。
铁好歹也是战略物资,他要那么大个锅铁匠就答应了?不是骗他银子吧?
卢栩不放心,又推车找回来。
老铁匠见他回来了还挺纳闷,卢栩一问,把铁匠问笑了,“我祖上五辈在观阳打铁,就一两银子,我还能跑喽?你看看你的牌子,画一道就是一两银子,坑不了你。”
被笑了卢栩也不害臊,他看看木牌大概明白了,圆代表他定的锅,一横杠是一两银,还挺简单。他继续问:“我听说到处缺铁,别说我做这么大口锅,前阵子买锄头都买不上呢。”
老铁匠:“可不是呢,不光咱们观阳缺,哪都缺,打仗要铁,耕田也要铁,朝廷派人到处找矿,现在不一样了,就咱们邻县就发现好大座铁山,给观阳批下来不少呢。”
卢栩琢磨着还是哪不大对,想不通便不想,知道他铁锅有着落了就行。
卢栩揣好木牌和铁匠道别,推车回家。
路上经过赌坊,姓宋俩混混在外面嗑瓜子,见着他活见了鬼似的。卢栩朝他们笑笑,张嘴无声骂了句“傻逼”,拱拱手推着车吹着口哨优哉游哉出城。
宋六问:“他是不是骂咱们呢?”
宋七摇头:“没听清。”
宋六:“准是骂咱们呢!老三怎么搞的,怎么还把他放县里来了?”
宋六扔了瓜子,“走,找老三去!”
他兴师问罪地跑到船帮,进门就喊,“三哥,我给你提那么大个猪头一坛子酒,你是嫌少?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了?”
宋三正和人说事,闻言皱眉,“没见着有客人,嚷嚷什么?”
宋六拱拱手,笑道:“对不住了裘爷,帘子遮着,没看着您。”
裘立松也朝他拱拱手,“不碍事,我这也说完了,不耽搁三爷了。”
宋三客客气气把人送出去,回来见宋六歪坐在椅子上吃茶点,没个正形。
宋六吐口茶沫,“姓裘的找你什么事?瞧他那一双草鞋跟谁装狠呢,踩一地泥,呸。”
宋三懒得搭理他,“他兄弟想打鱼,求咱们给个方便。”
宋六一听不乐意了,“河是咱们家的凭什么给他们方便。”
宋三沉了脸骂他:“河是官家的!出去瞎说八道给大哥二哥惹了麻烦你就等着挨收拾吧。”
宋六撇嘴:“我又不当着姓罗的说。不就仗着家里出了个县尉,又不是什么大官。”
说起罗家宋六又想起来了,“三哥,我让你帮我治那个小子怎么又跑县里来了?”
宋三:“什么小子?”
宋六:“就是罗慎罩着那个卖田螺的小子,我今天在街上瞧见了,还骂我!”
宋三本来没什么印象,三天两头的,谁惹了宋六他都找过来要让对方不能坐船,他哪记得住那么多人,但宋六这么一说,他还来了点兴趣,让手下去码头问问,结果,卢栩没坐船!
“你说他是从山路走来的?”
手下道:“那小子我有印象,以前从饮马镇上船,他不坐船,就只能绕山。”
宋六眨眨眼,撸袖子道:“我叫人去把山路堵了!”
宋三:“他要绕山你让他绕去,水归咱家,路属马家,咱们和马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别给家里找事。罗慎的面子也要卖,他一个屁也不懂的乡下毛孩子,你还把人逼死?”
宋六:“咱们家也要脸,我不能让个乡下小子白揍了。”
宋三不当回事,喝着茶轻描淡写道:“叫人暗中揍一顿出出气得了,别弄出人命。”
卢栩还不知道他又被惦记上了,时间早,他推着车悠悠达达往回走一路上满山乱瞄,还真发现一棵野核桃树。就是这会儿没核桃。
他摘了几朵野花,一进村还没看见腊月,先听几个小孩高一声低一声地喊腊月名字。他放下车往溪边一瞧,他家腊月拿着个小篮子在溪边抓田螺,还有好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娃娃帮着抓,别人放进来,腊月就甜津津地说谢谢,给人分糖吃。
她就一块糖,给这个抠一点,给那个抠一点儿,几个小孩大概只能品出个甜味儿,就乐陶陶地继续翻石头抓田螺去了。
卢栩看傻了眼,他都没教过,他们家腊月就会派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