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宴执陌重重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整张桌子瞬间鸦雀无声。
简安眠也被吓了一跳,筷子里刚夹起来的一块肉一下子就被男人震回了盘子里,溅起来的酱汁当即弄脏了他的衣领, 简安眠顿时窘迫得耳尖都红了,满脸无措和可怜。
“对不起, 眠眠,吓到你了吧?”宴执陌连忙拿过卫生纸仔细地擦拭少年的衣襟,顺毛一般地抚摸少年的后脖子, 柔声安抚, “没事没事,眠眠不怕,吃你的就好, 不用管我。”
简安眠赶紧重新把那块肉夹起来,张嘴就往嘴里放, 生怕慢一秒就又吃不到了。
“哈哈哈哈, 还真是个哑巴啊!”那个小屁孩儿拍着两只肥肠一样恶心的小肉手,尖酸的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儿,笑得脸上的肥肉都挤成了一团,甚至还在轻轻抖动,童声清脆又嘹亮,说出来的话却恶毒至极,“叔叔怎么娶了个残疾!真丢脸!”
“小宝, 怎么跟你婶婶说话呢?一点礼貌都没有,快给你婶婶道歉!”大伯佯装暴怒地斥责孙子,实则心里不知道有多舒坦。
他作为一个长辈, 不好意思当面说简安眠坏话,他家小孙子倒是替他骂出来了。
大伯装模作样地骂了几句孙子, 又一脸歉意地望向宴执陌道:“执陌啊,小宝就是一个小孩子,不懂事儿,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啊。”
想必宴执陌一个大人,总不至于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然而大伯这可就想错了,宴执陌还真就要替他大伯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恶毒的小屁孩儿。
宴执陌眼神冰冷地睨着大伯,低沉的嗓音冷如冰窖:“大伯,小孩子不懂事儿,您年纪这么大了,您也不懂事儿吗?”
“你……!”大伯被呛得满脸赤红,手指颤抖地指着宴执陌,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
“堂弟,你怎么能这么跟长辈说话呢?”堂哥连忙扶住他的爸爸,皱着眉头,神色不满地看向宴执陌,“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不嫌丢人吗?”
宴执陌嗤笑了一声:“堂哥,你说你比我还大,你跟我计较什么?你都不怕丢人,我还怕什么?”
简安眠差点儿笑喷了出来。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主角攻原来这么伶牙俐齿呢?
堂哥的老婆到底灵光一点,眼神在宴执陌和简安眠之间转了一圈,忽然满脸歉意地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朝简安眠诚恳道:“安眠啊,我们家小宝年纪还小,不懂事儿,我替他向你道歉,你消消气,好不好?今天我啊,见安眠你的第一面就觉得特别面善,肯定是一个心地善良又温柔的人,你看你都这么大了,稍微让着小孩子一点也没事儿,是不是?”
简安眠:“……”
好烦啊,他不过是想好好吃一口饭,干嘛总是要在这样的场合cue他。
被莫名翻了肚皮的咸鱼很不高兴,所以要让翻他肚皮的人也不高兴。
只见简安眠疑惑地歪了歪头,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你说因为我比他大,所以我应该让着他,那我年纪这么大,还比他早死呢,他为什么不让着我啊?我难道不比他可怜吗?”
堂哥的老婆顿时哑口无言,呐呐地张了张嘴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胡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比他先死?”宴执陌皱着眉头,轻斥了少年一声,厌恶地瞥了那个小屁孩儿一眼,冷笑道,“你看他长得那么胖,血糖血脂肯定特别高,谁知道未来有几年好活……不对,他嘴巴那么臭,说不定还活不到那个时候,就已经被别人给砍死了。我们家眠眠就不一样了,有我亲自守着,好好照顾一辈子,肯定能够长命百岁。”
小宝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一边咒骂一边在桌上拳打脚踢,他妈怎么压都压不住,尖锐的叫声惹得不少人都嫌弃地捂住了耳朵。
简安眠头都炸了,差点当场心脏病发作,正准备捂住耳朵,一双温暖熟悉的大手已经先一步温柔地覆盖在了他的耳朵上,顿时隔绝了外界一切噪音。
“安心吃吧。”宴执陌垂着一双温和平静的黑眸,朝简安眠轻轻做着口型。
简安眠瞬间安下心来,将周围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专注干饭。
饭真好吃,他爱吃饭。
大伯当即气得心血管都快要爆开了,一拍桌子站起来,鼻腔呼哧呼哧地喷着怒火,指着宴执陌的鼻子怒斥道:“宴执陌!你怎么一点教养都没有?有你这么诅咒小辈的吗?都30岁的人了,哪里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宴执陌垂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小少年,气定神闲地说:“大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堂哥前段时间好像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你便挪用公司的公款替他还了债,目前你管理的公司已经亏欠了几个亿的债务,正濒临破产,结果你们居然还在外面偷偷开了一个新公司,打算向总公司申请援助,然后干脆把咱们家的公司放弃掉,拿着咱们家的钱,去养你们自己的新公司,有这事儿吗?”
堂哥手脚一软,手里的叉子啪嗒一声掉在了盘子上,差点从座位上滑了下去。
全场一片哗然,本来还以为只是脑子不好的大伯一家耍个猴儿,没想到这瓜越吃越大。
大伯赤红着脖子,眼神慌乱,狰狞的面孔愈发恼羞成怒,指着宴执陌怒吼:“宴执陌!你胡说些什么!我警告你,说话是要有证据的!今天在场的可都是家里人,你就这么当着全家人的面随便污蔑长辈,血口喷人吗?”
宴执陌直接笑出声了:“真是搞笑,我又不像你,做什么事都不带脑子,我说话肯定是有依据的,否则你以为我凭什么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大伯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额上瞬间冒出了豆大的冷汗,眼前黑一片白一片,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他的目光快速梭巡一圈,定格在了主位上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的老爷子身上,瞳孔瞬间放大,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紧紧抱住了老爷子的双腿,鬼哭狼嚎道:“爸!爸,您快看看那个臭小子,居然指着长辈的鼻子骂啊,还有没有一点教养啊?简直就是个白眼狼啊!您可千万别听他胡说!我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干啊!您信我啊爸!”
宴青雄狠狠闭了闭眼睛,就感觉自己心脏疼得厉害,胸腔里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险些要被这个狼子野心的大儿子气到去见亲爹。
“你是我最大的儿子,我对你的最后一点怜爱,就是不会报警,”宴青雄睁开一双痛彻心扉的眼睛,眼里充斥着浓浓的哀恸和无奈,干枯的双手无情地扒开他儿子的手,把他儿子重重地挥推开去,嗓音发颤地说,“这顿饭你也别吃了,直接去祠堂领罚吧,至于你旗下的公司,我会交给执陌管理,就当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以后你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爸!爸……别啊,爸!”大伯当即双腿发软地趴在了地上,再顾不上一点面子,疯狂给他爸磕头,都当爷爷的人了,还跟他家小宝似的,哭天喊地道:“不要啊,我错了爸,我真的知错了,求您原谅我吧,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宴青雄再次闭上眼睛,侧过头,颤抖地挥了挥手:“把他带下去。”
立刻有两位高大健壮的黑衣保镖走过来,毫不留情地把大伯架了下去。
“爸!爸——!不要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爸,爸——”
大伯的哭喊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宴厅壮丽璀璨的门后。
另有一群人走到了大伯一家旁边,冷漠地俯视着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宝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这会儿倒是终于有点十岁小孩儿的模样,躲在他妈怀里瑟瑟发抖地抽着鼻子,一动也不敢动。
堂哥的腿软得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由着两个保镖把他架起来,朝大门口拖去。
他老婆则牵着他儿子,抽抽搭搭地跟着他身边,陪着他去祠堂找他爸去了。
宴厅总算重新恢复安静。
乐队奏乐的声音渐渐增大,不一会儿便用舒缓的音乐,冲散了现场紧绷的氛围。
气氛好像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又好像有什么在暗地里悄然发生了变化。
有心人都注意到了,最后老爷子特别点了一下宴执陌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着什么?
倒是简安眠,明明是事件的起因,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尽情享受着男人的服务,全场最舒服的就是他了。
……
晚上七点,庄园里的钟声敲响。
窗外古老的树上惊鸟四散,扑腾着雪白的翅膀,在血红的夕阳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
众人心有所感地放下碗筷,便看见宴青雄忽然站了起来,朝宴执陌招了招手。
宴执陌也跟着站起来,俯身凑到少年耳边柔声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便走到宴青雄身旁,扶着宴青雄一起来到了台上。
宴青雄在台上站定后,转过身,面朝整个宴氏家族,朗声道:“岁月不饶人啊,一眨眼的功夫,老爷子我都要奔九了,虽然我自认我身子骨还挺硬朗,再干十年都没问题,但是家里的小辈们可等不起了,他们正值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大好年华,只有年轻的后辈们才能让家族继续发扬光大,老头子我也的确到了该彻底放权的时候了。但是这么偌大家族,得有一个最优秀的来引领方向。”
宴青雄说着,朝一旁的仆人招了招手。
仆人立刻恭敬地呈上一只垫着丝绒红绸的精美托盘。
托盘之上,躺着一枚以降香黄檀为原材料而精心打造的方形木盒。
简安眠心跳忽然开始加快,掌心也紧张地冒出了细密的汗,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台上高大的身影,嘴里的食物一下子就不香了。
尽管他早就知道,宴家最终的归属权一定是主角攻,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受到这种庄严肃穆的氛围的感染。
宴青雄把黄檀木盒拿了起来,微笑着交到了宴执陌的手中:“宴执陌,执字辈里最优秀的孩子,把宴家交给他,我放心。以后家里的各位,若是信得过他,就跟着他好好干,有我老爷子担保,我相信执陌这孩子,只会比我更加优秀。”
宴执陌微微弯腰,双手恭敬地捧过木盒,随后直起身子,面朝众人,将木盒缓缓打开,向所有人展示里面的传家玉玺。
一只奢华绝美的玉石展现了屏幕上,精雕细琢的纹路透露着岁月的沉淀,也包含着他们宴家代代相传的底蕴。
台下掌声雷动。
简安眠连忙扫了一眼桌上人的脸,主角攻的渣爹满面红光地抬着下巴,一脸与有荣焉的自傲;其他不少人正用眼睛偷偷瞄着变态堂弟和笑面虎二伯,想看他们是什么反应。
然而这两人不愧是终极大boss,十分沉得住气,对周围的一切打量都恍若未觉,只面带微笑地优雅拍手,不给他人一丝窥见自己内心想法的机会。
甚至,宴执宾第一个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狭长的眼尾弯起来,笑得一脸真情实意,恭敬而亲近地说:“恭喜堂哥成为了宴家新一任掌门人,堂弟在这里敬你一杯,希望堂哥往后在生意上多多指教一下堂弟。”
说完,他干脆地仰起下巴,一饮而尽。
无论心里真实想法是什么,总之这态度,可谓是演了个十乘十。
“呵呵,我会的。”宴执陌皮笑肉不笑,一字一字地强调,“多,多,指,教。”
内心:滚你妈。
……
有了宴执宾开头,接下来几乎所有同辈和后辈都效仿敬酒,不少或真心或假意的长辈也纷纷献上祝福。
等差不多所有人都敬了一遍,宴青雄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又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只小巧的红丝绒袋子,放进了宴执陌的掌心里。
“我和你奶奶年轻的时候,某一次在国外旅游,爬到了一座山上,住在帐篷里看星星,正巧遇到了一场流星雨,又正好有一颗陨石坠落在了不远处的山头上,我和你奶奶过去看,就成为了第一批找到陨石坑的人。当时坑里有一些稀有金属,特别漂亮,比钻石还漂亮,我花了很大的价钱,向当地的文化局购买了其中一块最好看的,制成了这枚项链。听说陨石项链有安神避险的作用,想当初,我就是用这条项链向你奶奶表白成功的,所以,这条项链不仅是你奶奶的护身符,也是我跟你奶奶的定情信物。
“本来这条项链应该归你奶奶保管,可惜她现在糊涂了,有一次我去看望她,看到她竟然把这枚陨石往嘴里放,想要吞了,吓得我赶紧抢过来了,后来她难得清醒的时候,我用这件事情笑话她,她就让我把这条项链拿回去,等到宴家更替掌门人的时候,把这枚陨石跟传家玉玺一起交给那个孩子。
“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它身上带着我和你奶奶两个人的祝福和一辈子的好运,祝你一生平安,健康顺遂。”
宴执陌并没有立刻拿出来看,而是珍重地收进了掌心,随后放置在了西服内侧紧贴心口的口袋里,虔诚而恭敬地收好了。
宴青雄慈爱地拍了拍宴执陌的后背,目光忽然投向台下的简安眠,道:“执陌,把那个孩子也叫上来吧。”
简安眠一愣。
宴执陌也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他心里当即一喜,连忙笑着朝台下的一脸呆滞的小少年招招手。
“眠眠,快上来!爷爷喊你呢!”
简安眠愣愣地走上去,来到了男人身边。
直到他转过身,面向大众,才后知后觉感到紧张了,后背的汗唰一下就冒了出来,心跳快的好像揣着一只小兔子,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块木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妈呀!好多人!呜呜呜好可怕!
就在简安眠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简安眠冒着汗的掌心忽然被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掌紧紧握住了,紧接着,耳畔也传来男人低沉温柔的嗓音,柔声安抚道:“眠眠不怕,宴先生在这儿呢,再坚持一下,马上就下去了。”
简安眠漆黑的眸子微颤,被握住的那只手瞬间麻了麻,只觉得一股暖意沿着两人相触的皮肤流淌进了心口,快速跳动的心脏立刻平静了下来,被男人温柔地安抚住了。
然而没两秒,这颗心脏,又以另一种新的形式更加剧烈地跳动起来。
只要一想到,此时台下整个宴氏家族的人都看着他俩在台上肆无忌惮地牵着手,简安眠脸上就一滚滚地发烫,手脚都开始发软。
这手,不如不握!
宴青雄瞥见他俩交握的手,嘴里啧啧酸得不行,面上却保持威严,笑容慈爱地摸了摸简安眠的头,柔声道:“好孩子,既然你嫁到了我们宴家,以后就是我们宴家的一份子,今天是我跟你第一次见面,我是个俗人,也没什么东西能送你,就给你包了一个红包。”
宴祖德说着,又招来另一个仆人,从托盘里拿过一只瘪瘪的红包,塞进简安眠掌心。
“这里面是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一千万,一点小小的见面礼罢了,算个心意,希望眠眠别嫌弃。”
简安眠:“!!!”
这谁会嫌弃啊!
谢谢爷爷!谢谢爷爷!
他也是个俗人,他就喜欢俗的!
宴青雄轻咳一声,飞快凑到简安眠耳边,快速说:“密码是你俩结婚纪念日。”
然后若无其事地抽离身子,继续一脸慈爱地望着简安眠。
简安眠:“……”
爷爷您真贴心,然而他根本就不记得他和主角攻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无事,回去翻结婚证就知道了。
“谢谢爷爷!我很喜欢!”简安眠脸上挂上了兴奋的红晕,黑溜溜的眼珠亮得好像镀了光似的,迫不及待地把红包往回收。
“等等,”宴青雄忽然按住了红包,意有所指地看向简安眠,“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简安眠傻眼了:“……啊?”
宴青雄故意板着脸:“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忘了给我?”
“……??”简安眠眼睛都急红了。
到底什么东西啊?爷爷您直说行不行?
不带这样的啊,爷爷!快把钱给我!
“爷爷,您别欺负他。”宴执陌眼见少年都快被“吓”哭了,哭笑不得把少年拉到自己身边,朝仆人比个一个手势,然后凑到少年耳边低声道:“是你画的画还没有给爷爷呢。”
男人顿了一下,感叹:“我也是才知道,爷爷把送画这一环留在了这里,难怪白天我去书房找爷爷,跟他说你带了礼物,他一听说是你自己画的画,就非不许我带你上去送,敢情是想当着大家伙的面收。”
简安眠:“……”
懂了,爷爷就是想要他社死。
很快,仆人将简安眠的画呈了上来。
可恶的爷爷,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还给镶上了一个低调奢华的框,用红布蒙了起来。
“大家都来看看,这是眠眠亲手画的画,是送给老爷子我的见面礼!”
摄像师忠实地将镜头对准了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