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屿站在船上遥望着他。他在这里目送过爸妈离开,也在这里等过他们回来,他已经记不清最后一次在这里从太阳升起等到太阳落下是什么时候了。
他的父母出生在大海,也葬身在大海,当他因为爸妈的离开整日吃不进饭睡不好觉的时候,外婆拍着他的脑袋说,他们只是被大海带走了,他们就在这儿,一直都在的。
谢安屿第一次站在船上看岛上的人。
丁小飞跟他挥手的时候是笑着的,谢安屿笑了笑,也朝他挥了挥手。
丁小飞挥得更起劲了。
从霜叶渚坐船到海通县要一天一夜,谢安屿就站在甲板上,看着眼前的岛屿慢慢变小。
谢安屿买的船票是四人客舱的,一个舱睡四个人,睡他上铺的是个胡子拉碴的啤酒肚大叔,夜里睡觉的时候呼噜震天响,吵得他一晚上没睡好。他的钱都贴身放着,塞在内衬的口袋里,早上醒来先摸一摸口袋里的钱,看看还在不在。
谢安屿在船上的公共洗手间刷了牙,用水随意抹了把脸,就拎着行李下船了。他站在码头边,从这儿还能看到海,但这里跟霜叶渚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没有连绵的山丘,没有成片的枫林,四周都是居民楼,但也不是谢安屿想象中的繁华。
感觉没什么人,环境也不好,天灰蒙蒙的。
谢安屿坐直达公交去了海通火车站,随着窗外的楼房逐渐变高,街道也从渺无人烟变得川流不息。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下船的时候他会有那样的感受了,因为他还没有到海通县最繁华的地带。
谢安屿呆呆地看着窗外,各种情绪交织,这里已经看不到海了,他从来没到过看不见海的地方,他也从来没看过这么多高楼大厦。
谢安屿没坐过动车,车站太大了,人又多,他找不到售票的地方,只好向门口的工作人员打听:“你好,请问在哪里买票?”
这年头来问在哪儿买票的都是不会用手机的中老年人,工作人员看着眼前的年轻小伙有些纳闷,指指自动售票机:“那边购票。”
谢安屿问:“有人工卖票的地方吗?”
“那边的自动售票机上可以直接买的。”
“我没有手机。”
工作人员愣了愣,往南边指了一下:“售票大厅在那边,一直往里面走。”
“谢谢。”
火车和高铁的价格不一样,谢安屿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选了便宜的那个,坐票,在绿皮凳上生生坐了五个小时。
谢安屿并非没有手机,只不过不是智能机,不能上网。这手机还是他外婆的老人机,铃声是《恭喜发财》,声音巨大,还不是刘德华那个版本的,是比较嘹亮的翻唱,更喜庆,也更咋呼。
快到站的时候,谢丽来了电话,那突兀的铃声猛地响起,把谢安屿旁边的人瞌睡都吓没了。
谢丽今天要加班,没时间来接谢安屿,她让谢安屿打车回家,她给报销。
“打车太贵了。”谢安屿说。
“那你坐地铁吧,反正车站离家里也不远,东西多吗?”
“不多。”
“我一会把路线发给你,告诉你怎么乘,你路上当心点。”
谢丽给谢安屿发完短信才想起来他没地铁卡,从来没来过城里,估计也不知道怎么用手机支付,她立马又给谢安屿打了电话,“我恭喜你发财”一响,半截车厢的人都看向了谢安屿。
谢安屿头上戴着鸭舌帽,他把帽檐压低了,挡住眼睛,耳朵红红的,一旁的女生看得掩嘴偷笑,还转过头跟旁边的同伴相视一笑。
余风低着头看手机,被一声嘹亮的“恭喜你发财”吼得手一抖,他抬头循声望去,只瞧见不远处一个男生在打电话,那人个子高,挤在人堆里很突出,黑色的鸭舌帽挡住了大半张脸,黑红相间的老年机压在耳侧,两只耳朵红得特别明显。
手机震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
“在哪儿呢?到了没啊?”
“没。”
“这都半小时了,怎么还没到。”
“我坐的地铁,今天限号,没开车。”
“那你早说啊,我去接你。”
“挂了,马上就到了。”
“等你。”
余风再抬头的时候,那个戴鸭舌帽的男生已经不见了。
北城的温度比海通低,谢安屿一出地铁就打了个喷嚏。这里不仅温度低,连人都比海通多多了。这个点刚好是晚高峰,谢安屿出站的时候差点挤成肉饼。
谢丽那通电话让谢安屿社死了半分钟,他姑担心他不知道怎么乘地铁,他告诉他姑是一个跟他同站下的女生帮他刷的卡,他给人家付了现金。
他姑姑夸他社交能力不错,他不好意思说是他在自动售票机前研究了半天,人家女生看不下去了才主动帮的忙。
谢安屿来之前研究过怎么乘动车,知道有人工售票,也能在机器上买票,但他没考虑到地铁。因为没有提前在脑海里预设,所以向陌生人开口求助也变得有点艰难。
谢安屿抬头望了望天,这里的星星没有霜叶渚的多。
北城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