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这么互补,是天生一对咯?◎
圣诞节一到, 就意味着这一年就要过完了,再过几年,每天签字的时候要写的年份日期又前进一位。
周一的早交班向来是很花费时间的, 一屋子人站着, 听前一天的值班护士和医生念交班记录,从上周五到周日的,长长一大篇。
喻即安起初还听得很认真,到后来越听越迷糊, 开始忍不住走神。
他低头把玩着梁满送给他的新钢笔, 笔尖上精致小巧的“ly”怎么看怎么好看。
“护士交班完毕, 请值班医生交班。”
“医生交班……”
医生交班刚起了个头, 就被陈主任打断:“尽量简单点, 挑重点的来说, 一会儿还要查房。”
有了主任发话,大家终于松口气, 总算能少受点折磨了。
交完班,陈主任又提起周末在外地开的会,说:“会议记录我已经让即安发在群里了, 大家抽空看看, 多学习学习。”
说完又看向喻即安:“即安, 这周的科室学习就由你来讲吧,题目都是现成的。”
喻即安应了声好, 笔帽往钢笔上一盖, 把笔收了起来。
冗长沉闷的早交班会结束之后,大家各忙各的, 这个招呼学生一起去查房, 那个让学生找一下患者的片子, 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一天的工作就此拉开序幕。
梁满是被客房服务的电话叫醒的,说和她同住的先生给她预约了早餐,问需不需要现在送上去。
梁满看了眼时间,八点一刻。
“呃……不用了,待会儿我自己去餐厅吃吧,你们的早餐是到十点吗?”她犹豫了一下,问道。
对方应是,还详细介绍了一下供应早餐的两个餐厅,大体来讲,就是一个供应中式早餐,另一个供应西式早餐。
梁满听完介绍,瞌睡也全都醒了,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起来。
房间里其实已经有些凌乱,大浴巾掉在地上,压着睡袍,飞行棋图纸飘到了椅子底下,空了的红酒瓶倒在地上。
梁满下地的时候还被骰子硌了一下脚板底,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去洗漱了出来,把窗帘拉开,让日光从窗外照进来,慢吞吞地化妆、收拾东西,然后下楼去吃早餐。
九点钟的餐厅人不多也不少,梁满夹了一盘红豆餐包、溏心煎蛋、烤肠和水果的西式早餐,又点了一份热拿铁,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悠悠地吃。
餐厅的窗户贴着“merry christmas”的标语,放着《铃儿响叮当》,高大的圣诞树上挂满了礼物盒,看上去非常有节日气氛。
等她吃完早餐,上楼拿了东西,下来退房时,前台的工作人员还跟她说:“圣诞节快乐。”
她笑笑,回了一句:“你也快乐。”
街上都是圣诞节的气氛,路过的很多商店都在橱窗上贴了圣诞老人的贴画。
但今天一过,就基本都会撕下来,换成“元旦快乐”或者“新年快乐”,梁满开始元旦要做什么。
其中之一肯定是和往年一样,一家人一起,去南山寺烧香和吃斋饭。
车子一路开进了园区,碰见有外卖小哥抱着束花站在同道设计的门口,她就问了句:“给谁的呀?”
“莫小姐的。”外卖小哥看了眼单据,回答道。
梁满哦了声,抬脚往里走,莫先念刚从楼里出来,和她迎面碰上。
她就调侃道:“外头有你的花哦,谁送的?”
“还能是谁送的。”莫先念笑笑,打量了她一番,见这人红光满面,一副得了便宜的笑脸,眉头顿时一挑,“你家喻医生回来了?”
“回来了呀。”梁满笑眯眯地点头,还抬手晃了晃手腕,“看,我的圣诞礼物。”
“哎哟,可给你得意坏了。”莫先念笑话她一句,和她错身往外走。
等莫先念抱着花束上楼,整好听到梁满在说喻即安千里迢迢从外地给她带回来的那枝腊梅。
唐柔捧着脸直呼好浪漫,丁斐则一脸疑惑地问她满姐:“姐夫为啥不拍照啊?美图秀秀那么好用。”
梁满闻言顿时一哽,重点是这个吗,啊?!
你浪漫过敏是吧?!!
“真是个傻孩子。”莫先念哈哈大笑,对丁斐道,“重要的是心意,梅花哪里没有,哪里值得那么大老远带回来,但是哪里的梅花,都不是他当时看的那一枝了,拍照当然也行,但就是……怎么说呢,没那么动人。”
行为是挺傻气的,但傻得很可爱。
梁满什么都有,房子车子票子,但她就是喜欢喻即安给她提供的这份情绪价值,也缺这个。
她冲莫先念竖竖大拇指:“还是你懂我。”
莫先念冲她抛个媚眼,“所以今晚一起吃饭吗?”
“大家一起吗?”梁满问道,她倒是没所谓,反正约会昨晚已经约过了,今天和朋友聚会也不错。
林钰和唐柔都说可以,她们一个是对象端公家饭碗的,不能过这种洋节,另一个是单身一人,人多吃饭还热闹。
梁满又想起梁臻来,说:“我问问我妹,看她要不要一起。”
“让妹妹一起来啊,人多热闹。”唐柔笑道。
梁满给梁臻打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安排。
听了她的来意,梁臻高兴得乐出声:“太好啦,我可以跟孟东亭说要和你们吃饭,他指定不敢继续缠着我了。”
梁满:“……”我在他心里到底是啥形象啊?
她啪一下把电话挂了,跟莫先念她们建议,把吃饭的地点放在贵和酒楼,吃完饭想去哪儿玩都行。
因为是过节,工作室早早就让员工下班,梁满她们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往贵和茶楼去。
梁臻现在是个没事人,去得最早,梁满她们到的时候,她已经占了一张视野最好的大圆桌,一边喝茶一边嗑瓜子,还在刷手机小视频。
见到梁满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明天必去看考拉,太可爱了!”
接着才是跟大家打招呼。
喻即安来得最晚,他来的时候菜都已经上了,林钰的丈夫在开天地一号,见他来了,就给他也倒一杯。
喻即安道了声谢,坐下后才松了口气。
“今天门诊病人很多?”梁满转头,给他递了张湿巾擦手。
“病人倒是不多。”喻即安摇摇头,神情有点郁闷,“一口气来了三个疑似复发的老病人,要安排他们收住院。”
喻即安想到下午那会儿自己焦头烂额的样子,就忍不住怀疑人生,怎么会这么巧的,同一时间来的三个疑似复发的老病号都是他的。
桌上其他人听了,又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会儿现在患癌的人越来越多了,云云。
喻即安一向是话不多的,正好同桌的无论哪个都比他会说话,于是他干脆埋头认真吃饭。
他自己吃得欢不说,还时不时看顾一下梁满,看她的碗空了,就赶紧夹点菜过去。
中途林钰的丈夫向他咨询一附院哪个医生看心血管疾病比较好,说是有位领导的父亲有心血管方面的问题,想要去住院看看。
喻即安想了想,问道:“心内的几位主任都有出特需门诊,你领导没有去挂过特需门诊的号吗?”
林钰丈夫摇摇头:“挂不上,特需门诊的号很抢手的。”
喻即安就说:“那你们考虑一下普通门诊的号吧,几位主任的号挂不上的话,你们看看其他医生。”
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有别的介绍,对方就顺势问挂哪位医生的号比较好。
喻即安点点头:“心内科有位陈渐微医生,人声渐微的渐微,据说技术不错,不过我跟他不熟,目前的接触仅限于请会诊,包括我老师之前不舒服,也是请他会诊的。”
林钰的丈夫仔细打听道:“是主任吗?陈医生年纪多大?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听说老人家吧,比较相信老医生,总觉得医生都得跟老中医似的,年纪越大,经验越丰富。”
“有一定的道理,但不全对。”喻即安粗略讲了两句职称晋升的门道,大概就是不一定职称越高医术越好,存在个别医生发文章强过看病人的情况。
林钰丈夫听完就笑道:“那到时候我就直接跟领导介绍这位医生吧,就当是我的心意,采不采纳我的建议那是他的事。”
职场中要给领导做人情,可真是件不简单的事。
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领导一张嘴,下属跑断腿,只要手底有人,很多事都不用亲力亲为了。
喻即安曾经有个病人,从住院检查到确诊,再到胃肠外科手术,又转回肿瘤科化疗,最后出院,整个过程见到的家属就只有儿媳妇和儿子的秘书,患者的儿子本人他一直没见过。
这顿聚餐一直吃到快九点,众人又去附近的ktv唱歌,梁臻和大家是第一次见面,竟然也能完美融入,跟大家一起鬼哭狼嚎到深夜。
快半夜十二点喻即安和梁满才回到家,简单洗洗就要睡了,临睡前梁满才想起来元旦去烧香的事。
她问喻即安:“你要带上喻叔叔和奶奶一起出去走走那?”
喻即安拿不定主意,道:“明天我打电话回去问问。”
梁满没太在意这事,说白了就是去南山寺逛逛,当散散心,可去可不去的。
但喻即安倒很上心,第二天中午午休的时候特地打电话回去问老太太,要不要一起去南山寺烧香。
老太太说她和隔壁单元的哪家还有哪家的老太太约好了,去另一家寺庙拜拜,那家是不烧香的,只供花。
“可是阿满他们是去南山寺。”喻即安说道,声音听起来有点左右为难的意思。
老太太有什么听不明白的,这是既舍不得女朋友,又想孝顺她陪她去。
一时间她笑得不行,说:“这有什么为难的,你陪小梁去就是了,以前你也没陪我去过,现在就更不用了,放心吧,你爸会和我一块去的。”
喻即安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讷讷地应了声好。
等晚上回来,他跟梁满说起这件事,忍不住有点沮丧地问她:“我是不是做得不好?”
看他那么苦恼,梁满却觉得很有意思,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她也故作苦恼地说:“是啊,怎么办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哦,你要怎么选呢?”
喻即安当即上钩,问她:“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梁满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闻言嘿嘿一笑:“两种做法,第一,我哪儿也不去,不偏不倚,躺在家里睡大觉挺好的,外面那么冷,感冒了可怎么办。”
喻即安觉得这样不好,“我在家会担心你们,也静不下心来做自己的事,而且会很愧疚。”
“那就只能选择第二种做法咯。”梁满转头看他,目光盈盈,“陪一个人去,给另一个人求个平安福带回来,你得让对方知道,你是惦记他的。”
喻即安眼睛一亮,矮身扑过去,亲着她问:“阿满,你怎么这么聪明?”
梁满用手指戳着他的额头,呵呵笑了一下:“不是我聪明,只是你确实比较傻。”
在家长里短的事情上,他的思考方式简直是一根筋。
喻即安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有觉得羞耻,反而还认为:“一家有一个聪明的就够了,两个人都聪明,就没有人愿意吃亏,会容易闹矛盾的。”
梁满听了他这番话倒是相当惊讶,打量了他一下,又觉得这不像他能想到的。
就好奇地问:“你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道理,还是谁教你的?”
“奶奶以前说的。”喻即安老实回答,“七八岁的时候,我们住的那栋单元楼一楼的方大爷家儿子和儿媳妇吵架离婚,奶奶就说过,他们夫妻俩都是人精,都觉得跟对方结婚是自己吃亏了,方家觉得自家养儿媳妇不算,还要她娘家,儿媳妇觉得自己嫁过来不仅要工作挣钱,还要操持家务伺候老人,他们就该对自己娘家人好。”
反正这一笔账算得一清二楚,吵架的时候翻出来讲,连哪年哪月哪天给老婆娘家买了两斤肉,或者是给当奶奶买了个银镯子,都记得明明白白。
“吵得整栋楼的邻居都知道,你也知道,老楼房隔音就那样。”他说完还耸耸肩。
梁满听得津津有味,不过时间已经晚了,她就央喻即安下次再给她讲。
“可太有意思了,吃瓜就是爽,嘿嘿。”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些好处,我才给你讲。”喻即安趁机跟她谈条件。
梁满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至于是什么好处,喻即安说他还没想好,梁满也就没坚持问。
元旦那天喻即安下夜班,回来之后简单地洗漱,就开车载着梁满前往南山寺,在门口和梁家另外三口汇合。
时间已经不早,但寺内还是香客众多,上完香之后梁满遇见寺猫,逗着它玩了一会儿,才拉着喻即安去书签。
排队解签时她忽然问:“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来的时候,我也求了签?”
喻即安点点头,她继续道:“当时我求姻缘,解签的师父说我求的事好事多磨,现在想想,咱们之间确实是有点多磨。”
他们吵过架,喻即安差点和她分开,如今喻即安又即将远行深造,他们马上就要面对异地恋的问题。
喻即安意会她的意思,有些愧疚地拉住她的手,跟她保证道:“阿满,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梁满笑着点点头,又换个问题跟他聊:“好事多磨这个词,你侧重的是什么?”
喻即安一愣,有点懵地随着自己的心意选择道:“……多磨吧?感觉很不容易达成愿望的样子。”
梁满哈了一声,神色有点得意:“我跟你不一样,我侧重的是好事,别管它怎么磨,反正是好事能成,这就叫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他们一个悲观主义者,一个铁板钉钉乐天派,从一个词语的侧重点上就能看出一二。
喻即安倒是很兴高采烈,笑得眼睛都眯了:“所以我们这么互补,是天生一对咯?”
梁满一乐:“啊对对对,你说得对,是天生一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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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过后,科里还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科室年会。
科室年会说白了就是找个由头大家一起吃喝玩乐,冯护长来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法。
唐莉笑道:“我们能有什么想法,还不是你和主任怎么安排,我们执行?”
“去哪里吃饭,想吃什么,总有点想法的吧?”冯护长道,“要是都不提意见,我就按去年的那样安排了?”
“去年?”唐莉立刻问刘雪霏,“去年咱们怎么过来着?”
没等刘雪霏回答,一旁的姜伍就道:“在新荣华开了几桌,大家搓了一顿。”
很普通的安排,其实不止去年,几乎年年如此。
这时有同事就提议:“换一家酒店呗,反正活动就那一个,唱卡拉ok,能换的只有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