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真正的神州至尊太上,衡道子。
晚风带着寒意, 拂过水榭的华灯,吹得灯影摇曳。
秦雍王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了。
英武而手握重权的摄政王面孔的表情渐渐沉下去,便有什么东西像深海展露的冰山,逐渐显出极强烈的存在感。
周围人不自觉微微颤栗, 明明已是初春, 可所有人都仿佛感到海水一样缓缓漫上来的寒意。
众人远远眼看着大公子把那小姑娘牵到身边, 小姑娘像有点错愕,但很快乖下来, 小鸟一样贴在青年身边, 大公子牵着她走过来。
昏暗的光影掠去,无数盛亮的烛光终于照亮那小姑娘的模样, 她穿着花一样盛开的红裙,戴着半边黄金浇筑的凤凰面罩, 面罩遮掩她半张脸颊, 却遮不住她黑白剔透的眼眸, 她樱花似的唇瓣、她羊羔般细白的皮肤, 她整个人,在光影下像浮着一层朦胧的软玉。
甚至还没有人看见她真正的容貌,但所有人都仿佛心中同时浮现一个念头,那不是该属于人间的美色。
不该属于人间的美色,几乎意味着必定将带来不属于人间的争夺与灾祸。
大公子眉目镇静从容, 像对周围纷繁的骚动视而不见, 径自牵着这妖异美丽的少女走来,走向秦雍王。
秦雍王身边的所有人一片死寂。
段长史满脸惊骇, 姜大监像要昏过去。
秦雍王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少女的目光一直盯着身边的公子, 像一头终于心满意足叼到果子的小狐狸, 察觉他的视线,她勉强转头过来,大眼睛瞅了瞅他,又嫌弃地把头扭开,更挨挨凑凑黏贴着身边的男人。
秦雍王抬起头,目光终于对上裴公子静淡的眼眸,缓缓道:“大公子,这是何意?”
这王朝的大公子有一张玉似的脸庞,他那过于端庄典雅的相貌、沉静安泰的气度,像避世的佛陀,但当愿意入世的时候,也就同样自然而然代入一切贵重而富有权柄的身份里。
“王爷英武,有定世之能、卫国之功。”裴公子:“我多身外之物,不吝赠与,唯有一物,爱若心中珍宝,恐难割舍。”
“……”秦雍王的眼神渐渐沉下来,盯着裴公子,像估量一个极陌生的人。
秦雍王缓缓道:“公子手中的宝物,恐怕也原非公子之物。”
”过去的事,既已忘却,便是天意。”裴公子缓缓道:“所谓前世之事,不过水月镜花,不应流连,今生事才是当下,王爷也合该尽早放下。”
秦雍王半响无言,目光又低在少女身上,说:“公子不惜违背原则、与本王翻脸也非紧握不可的宝物,公子不放下,又如何要本王放下。”
珠珠:“……”
珠珠:“?”
珠珠被秦雍王看得后知后觉感到有点不对,终于从对老婆的沉迷中暂且拔出来,抬头左右看他俩,狐疑:“他们好像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符玉:“……”
符玉无奈:“他们在说你啊,傻崽。”
小鸟震惊。
但小鸟也不笨,珠珠很快反应过来,脑子转了转,立刻大怒:“果然是这家伙上次和裴公子胡咧咧了!”
符玉给珠珠分析一下刚才摄政王说的话:“看样子摄政王还没想起神州事,大概是把梦里的记忆当成什么前世今生,说给裴公子听,请裴公子放手。”
小鸟小心脏顿时一阵抽抽,她说裴公子最近怎么对她态度奇怪,原来是这家伙搅事!美丽菩萨是个清冷自矜的人,可别是信了摄政王的鬼话,要和她分手吧?!
——可恶!!这个大傻叉啊!
小鸟当场气炸,张开手臂挡到裴公子面前,劈头盖脸对秦雍王骂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怎么这么坏,就见不得人好!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你怎么还来我老婆面前胡说八道,破坏别人家庭感情你要不要脸?!”
“!!”众人瞬间像被雷劈到。
在场唯独还算镇定的只有裴公子与摄政王,但摄政王的脸是沉着的,裴公子却就神容平和,眸光轻轻撩一眼前面喷得唾沫横飞的小鸟,不言不语,也任她去骂,抵着帕子静静咳嗽,事外人一样轻闲淡雅。
“……”黄大监左右看着,只觉高下立见,霎时对公子充满高山仰止的敬佩。
秦雍王几乎要被小鸟的唾沫喷一脸,艰难道:“孩子,你失去了记忆,我是你前世的夫君——”
“呸!不要叉脸!”小鸟立刻中气十足骂回去:“你算哪门子的夫君,我老婆就在我旁边!我和公子恩恩爱爱,没有一点毛病,我才没失忆,你少攀扯关系!”
秦雍王道:“我梦中——”
“梦个狗蛋啊!”小鸟大骂打断他:“我不都说了,梦里也就是前世的破事!前世发生了什么谁知道呢,谁说你就是我夫君,说不定你是我爹呢!”话到嘴边禁不住突噜,珠珠头脑一热,大吼道:“没错!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别缠着我不放——爹!我叫你爹行不行!”
秦雍王:“……”
秦雍王脸庞瞬间青白,高大的摄政王往后踉跄两步,眼睛盯着她,喉咙一滚,嘴角竟浸出一抹猩红的血丝来。
“!!”
“王爷!”
“主公——”
周围人瞬间大骇,珠珠也吓了一跳。
几句话而已,他他——怎么就吐血了?!
珠珠被秦雍王一双泛红的虎目紧紧盯着,莫名有点心虚,不自禁想小小挪腾几步,就听身后有动静,裴公子上前来,把手搭在她肩头。
珠珠的心一下定住了。
不行,她还要老婆呢,她还得保护老婆呢。
摄政王只是被那些梦境迷惑了心神,越是这个时候她越得坚定,才能打消他的念头。
裴公子要把她牵去身后,珠珠站在那里没有动,还换了张脸,继续人模鸟样对摄政王劝道:“王爷沉迷梦魇,全是执念,这样下去,对你对我们都不好,还是趁早清醒过来好。”
裴公子看了看她,少女没注意,只烦恼紧紧盯着摄政王,嘴巴不无意识撅得老高,好像那是她有生之年碰到最大的麻烦。
珠珠见秦雍王抬起头来,盯着自己,嘶哑地出声:“你…真不记得本王?”
“…”珠珠心情顿时抓狂,恨不得挠着头发仰头发出狼嚎,明明早就分了手,为什么把她弄得像个始乱终弃的渣女?!
“不记得!”珠珠定了定心,毫不犹豫说:“从始至终就是你在自作多情,我什么都不记得,我早跟你说不是我了。”珠珠觉得刀还不够致命,赶紧又补几刀:“退一万步讲,即使你非要觉得是我,即使我真想起来了,过去的事也都过去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缠着我不放,只会叫我更讨厌你,真的!我会超级讨厌你的!!”
“……”
摄政王的表情真像被捅了几刀。
他盯着她,忽而低下头,唇边又渗出几道血丝,面目灰白,整个人仿佛瞬间大病一场。
“……”珠珠看得心里都有点嘀咕,不就是被拒绝了,有必要这么夸张嘛?他们都没见过几面嗳,他就是做几个梦,至于这样吗?
——她还都失恋分手好几次了呢,也没见寻死觅活啊。
珠珠心里碎碎念,但看着一群人惊慌围住摄政王,嘴上也没敢再逼逼什么——毕竟她也不是真想把人气死。
“快叫人!快请大夫来!”
“快!快先扶王爷去后面歇息。”
“王爷——”
段晁忙要搀扶起摄政王,却见摄政王抬了抬手,嘶哑道:“不必了。”
“不必请大夫。”他喘了口气,低沉说:“本王无碍,继续,今天是好日子,别因为本王坏了好宴。”
段晁瞬间热泪含眶:“王爷…”
摄政王摆了摆手,姜大监颤手递上帕子,摄政王拿过去擦了擦嘴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