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瞧了瞧他，眼睛却不由自主落在长者被素带勒住的颀细腰身，居然觉得他这样比之前还好看。

她好久没喝他的血了，再看见他，嘴巴里都忍不住有点发痒。

她刚有点想入非非，就听见天尊隐含怒意的声音：“琼犀伤得太重，若情势再不能好，没其他法子，就只能取你的指尖血做药，无论如何得保住那孩子的性命。”

珠珠脑子里不正经的念头都被拍飞了。

“不给！”珠珠断然说：“要血没有，要命一条。”

天尊给她气得要厥过去。

天尊暴怒重重拍着扶手：“你伤了琼犀，竟没有一点悔过之心！”

珠珠声音比他还大还中气十足：“我跟你解释过，这是她故意整我，你就不信那我能怎么办！”

天尊被气笑了，厉声：“好！好！你说琼犀陷害你，证据呢，你拿出证据来。”

珠珠：“当时近距离只有我们俩，我没有证据。”

“你连证据都拿不出，信口雌黄，安敢在这里胡搅蛮缠？！”天尊已经全在怒火中，根本只当她还在找借口，勃然怒道：“上一次承昭小学宫里我就没与你计较，现在你又故技重施，苏珍珠，你跋扈太甚！欺人太甚！！”

“……”

珠珠一时哑然，心里又好气，又觉得有点可笑。

是啊，她连证据都拿不出来，光凭一张嘴在这里巴巴说，哪比得了人家昏迷在床上货真价实哗啦啦流血呢。

任何人都没理由相信她的，他当然也没理由相信她。

是她的期望太高了，高到不切实际，以为哪怕什么都没有，只要她站在这里说不是，他就会义无反顾相信她的。

她在做什么大梦。

珠珠忽然笑了一下，笑自己好笑。

天尊怒意正盛，就见她突然笑了下，少女眉目蛮横高傲，那笑却带着一种自嘲。

长者心尖一揪，剩下的话在嘴边莫名说不出了，蹙起眉来：“你笑什么，你难道还有理了。”

珠珠看着他，把笑收起来，说：“我没理，她说得对，这一局是我输给她了，败者当然不配有什么道理。”

天尊眉头蹙得更紧：“你又在胡说什么。”

珠珠看着他，突然小步跑过去，手摸向他心口。

天尊僵住，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贪成这样，这时候还敢想这种事，恼怒一把抓住她的爪子：“放肆！你——”

“衡道子。”珠珠仰起头说：“你爱不爱我？”

“你快爱我吧。”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含着水光，又像是含着欲色，甚至用丝绸一样柔软的哀求的语气：“你快爱上我，快把我装到心里，把红线给我。”

“！”

天尊耳膜嗡嗡，有一瞬间头昏目眩几乎被裹挟进这年少炙热的欲情里，直到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倏然变色：“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

她说这些惑乱人心的话，她想他爱她，竟然都是为了红线。

红线红线——她满心只有红线，是把他当什么？

天尊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怒意，他看着这小兔崽子：“你想牵成红线，然后呢，渡过情劫涅槃，翅膀硬了直接从这里杀出去是不是？！”

珠珠没吭声，是的她就是这么想的。

“苏珍珠！！”天尊眼前发黑，指着她：“你敢—你敢——”

“我凭什么不敢。”珠珠哼：“你不相信我，我就靠我自己，我自己给自己道理。”只要她拳头够硬，她就自发重新拥有道理，琼犀甭管用什么苦肉计，她都能把她脑浆捶出来。

“痴心妄想！”天尊喝道：“你恃宠而骄，无法无天，真当天底下没人能治你！”

天尊的眉目前所未有威沉冰冷下来，珠珠感觉心口忽然一痛，像有本源源鲜活涌过去快要成型的东西被中断。

“他封了红线。”符玉喊道：“他以强力把红线暂时封了。”

强封红线，中断天机，这是何等造化之力，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他元苍天尊做得到。

原来他一直有这样的能力。

珠珠摸着心口，抬头怔怔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的人。

天尊盛怒之下，强封了红线，对上她小兽似怔怔呆呆的目光，心头一跳，却又强压下那抹心软。

她凶性毕露，骄横太过，实在不能再放纵，必须严厉管教。

他之前就是娇纵她太多，才把她惯成这样，今后绝不可再如此。

天尊硬下心肠，不看她的眼睛，冷冷对她说：“你回夕至殿去，从今天起面壁思过，最好盼着琼犀早醒过来，否则你自己做的恶事自己偿，免不了舍血去救人。”

珠珠回到夕至殿，就一直在沉默。

阿蚌也被送过来，但青秋没来。

珠珠问：“青秋呢？”

阿蚌小心说：“青秋…被送去中廷暂住了。”

琼犀公主出事，中廷顺势介入，天尊暂时无暇顾及东海事，青秋和东海王就被送去中廷了。

阿蚌其实心里担忧青秋在中廷受欺负，但如今小姐情况不好，她不敢说出来让小姐担心，赶紧说：“青秋没事的，东海王被押进中廷大牢里，青秋听说暂住在行宫里，她不会受罪的。”

珠珠知道阿蚌的意思，她也没生气，只平静说：“哪里也不会有家舒服，况且东海王如果这次被中廷保下，就纯属恶心我们了。”

阿蚌勉强笑道：“其实也没有…”

珠珠忽然叹口气，对阿蚌说：“之前敖金瓴说我恃宠而骄，我当时觉得他在放屁，但我现在想想，我之前的确有点太狂了，的确是仗着那老东西喜欢我。”

阿蚌一愣，莫名升起不安：“小姐，您怎么会突然这么说…”阿蚌小声说：“您是尊后，是天尊的夫人，天尊偏疼您，不是再正常不过。”

珠珠摇头，说：“他对我挺好的，这是实话，但他对我没有信任。”

信任是比喜爱更重要的东西。

衡道子太自负了，他只相信自己固有的认知，他把她当骄纵乖戾的小孩，虽然偏疼她，却不肯正视她、更不相信她。

没有信任，他对她的偏爱，就像沙粒堆的屋子，看着好看，但早晚来场大点的风吹一吹，就哗啦倒了。

比如这一次琼犀公主的苦肉计，简单，但特别管用。

珠珠这样想想，都有点佩服琼犀了，至少那小傻叉比她还了解衡道子，知道怎么挑拨离间，一击即中。

阿蚌听珠珠说这些话，莫名心惊肉跳，看珠珠不吭声，忍不住问：“小姐，您在想什么？”

珠珠看了她一眼，自言自语说：“我觉得琼犀是个傻叉，但咱们也得承认人家脑子不笨，还算有点本事，她保护过衡道子，所以无论如何衡道子永远记她一份好，也总会对中廷容情。”

她可以和琼犀抢，认真起来，也有信心压倒琼犀成为衡道子心里的第一。

但那样有啥意思呢。

那不是全心全意的爱，她勾心斗角费劲吧啦抢来的男人，也不能完完全全跟她一条心，更甭想无脑爱她相信她

——那她跟打水漂有什么区别？！

她超俗，她就想要个无脑爱她宠她帮她她说什么是什么她打架都会帮她递刀的好老婆，而不是现在这个会封她红线的威严太上天尊元苍。

被暂时封住了红线，排除许多感性因素，珠珠前所未有清晰地审视她和衡道子的关系，她突然意识到她和衡道子之间在平时的黏黏腻腻下早隐藏着多少问题，而且是很难解决的问题。

她甚至忍不住想，她真的还能和衡道子牵成红线吗？哪怕这件事最终过去了，但摸着良心说，她其实挺失望的，因为她发现自己对感情的要求还是很苛刻的，她和衡道子，完全是格格不入的两种人，衡道子变不成她想要的伴侣，她也永远无法成为能让衡道子满意的孩子。

这件事即使过去，她也不能保证自己没有芥蒂，更何况是衡道子，他会不会更心有芥蒂？会不会怕她再惹事、怕她再伤害琼犀伤害中廷、而甚至不愿意给她红线让她涅槃？！

珠珠突然意识到，她居然已经在这么怀疑衡道子了。

“……”阿蚌听得云里雾里，顿时快哭了：“小姐，您到底在想啥呢，怪吓人的。”

珠珠深沉说：“我在思考一个违背祖宗的问题。”

阿蚌呆住：“什、什么问题？”

符玉也忍不住问：“什么问题？”

珠珠一时没有出声。

什么问题，不是什么问题。

珠珠心想，只不过，她和衡道子的红线，也许再也结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