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整个井底空间其实十分的大,在井的最中央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萧长翊。
萧长翊一手举着一个奇怪的符咒,身后跟着许许多多暗红色的血府飞在半空中。
再加上他身着黄色龙袍,却青丝披肩凌乱不堪。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觉得十分令人诡异。
萧长翊也感觉到背后有人,可只是轻轻的扭过头看了一眼,却又回过头去研究自己面前的东西。
萧怀舟知道时间紧迫,连忙往前走了两步。
绕到萧长翊的正面才能看见,萧长翊正一点一点撕着眼前一块石头上的符咒。
与其说是石头,它更加像一块石碑。
确切的说像是人家坟前立着的墓碑。
而墓碑上属于远古的文字看得不太清晰,但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到几个字的。
萧怀舟熟读天文地理历史古籍,书到用时才知道读了确实有用。
勉勉强强能分辨出墓碑上真的写着上古真神xx的字眼。
只是那个上古之神的名字被时间打磨的有些模糊,看的不是很真切。
但这种墓碑的形状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梁木生说的是对的。
千年之前,有上古之神被葬于此地。
其他真神自此之后就在这儿设下了阵法,虽然不知道这个阵法到底是为何物,既然是设下的阵法就不是让人来破解的。
墓碑上贴着一道血色写旧的符咒,而萧长翊此时就在一点一点抠着,那道已经渗入墓碑缝隙的符咒。
听见他们的动静扭过头来的萧长翊,也是双目血红,如同外面的黑甲军一样。
怕不是也被长屿老祖那个老东西给控制了吧。
也对,如果不是长屿老祖的话,光凭借萧长翊一个人又如何知道要怎么解开上古大阵。
萧长翊想要的只是皇帝的位置,又不是想要泯灭天下苍生,想要毁灭王都城。
这种危险的想法就只有长屿老祖会去做。
萧怀舟一点也不怀疑,若是这道符咒被掀开的话,这里面葬着的那位上古真诚很可能就会被放出来。
一千多年过去了,他们连这位真神是好是坏都不知道了,说是有人被困在这下面一千多年再将它放出来。
怕是真的要灭世。
萧怀舟不再犹豫,手持那个精巧的机关弩正对着萧长翊的面门。
而刚才进来之前,谢春山甩给他们的符咒被顾亭安紧紧捏在手中。
萧长翊身后的血符预感到危险,像之前在大殿上攻击萧怀舟一样形成了铺天盖地的血符阵。
在这密密麻麻的血符阵下,所有人都会像白色云雀一样连同魂魄都碎成千万段。
萧怀舟和太子对视一眼,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
血符阵纷纷扬扬落下的同时,萧怀舟松开了弩箭的弹簧,而太子同时也将手中匕首扎了出去。
如同细细密密的网一样的血符阵向他们披头罩过来。
顾亭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将谢春山给他们的符咒点燃。
冰冷的弩箭径直穿透了萧长翊的额前,只留下一个通红的伴着黑色血液的空洞。
而太子手中的匕首也贯穿了萧长翊的胸口位置,弥漫出一片血色的繁花。
被萧长翊控制的血符阵却完完全全被谢春山留下的符纸给拦住,没有伤到他们分毫。
这桩罪孽从哪里开始,也终于自哪里结束了。
十年之前萧长翊在长宁宫弑杀他们生母,伤了萧怀舟身体之根本。
十年年之后他们二人联手,终于报了这杀母之仇。
虽说是手刃的亲兄弟,可萧怀舟可太子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只是这一切似乎看起来太轻易了。
萧长翊死了,一切就可以终结了吗?
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顾亭安准备调节一下气氛的时候。
忽然看见萧怀舟的身形晃了一晃,整个人呕出一口黑色的血来。
太子和顾亭安连忙上前扶住萧怀舟:“怎么了?难道萧长翊在耍什么花招诈死?”
萧怀舟缓了一口气,摆了摆手。
“是同心蛊。”
他语气艰难,每说出一个字就胸口剧痛万分。
但是他不能告诉太子和顾亭安。
此刻在他衣衫隐藏的胸口之下,正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这是故里祁被一剑穿胸的征兆。
而那把剑的尺寸大小,与归云仙府的仙剑无异。
是长屿老祖……抓住了故里祁。
萧怀舟只觉得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情绪升上心头。
这不是他的情绪。
这是属于故里祁的情绪。
好像是故里祁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然后才会在心中生起这样的情绪来。
萧怀舟大口大口喘着气,剧痛从他的胸口一直蔓延到整个脑子里,头晕目眩的可能下一秒就会栽倒。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一下自己的胸口。
好似自己的手上有一个无形的线一样牵扯着,然后一点一点划开伤口之上的心脏处。
“故里祁……不要。”
不要解开同心蛊。
萧怀舟没有办法控制母蛊的动作,但是他完全可以感知到故里祁似乎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自己的心头血祭出来。
故里祁不想要萧怀舟与他一起陪葬。
不要死。
不要解开同心蛊。
他想知道故里祁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想同故里祁一并离去,才算是终究不再相欠了。
……
万千黑甲军如同黑色潮水一般往谢春山的身侧涌来。
谢春山却丝毫不惧。
一柄长剑在手中光华万千,剑光流转处,移山填海的力道掀起汹涌巨浪,将入邪的黑甲军一波一波挡在城门外。
他不可以伤害黑甲军分毫,因为这些将士每一个以后都将成为萧怀舟的助力,都将和萧怀舟一起联手共创一个太平盛世。
可他的仙力已经透支的差不多了。
所有的化寿丹已经全部吃完。
如果说可以看见自己的寿元的话,谢春山一定可以知道,自己或许只剩下一刻钟的时间了。
可即使只有这一刻钟,他还是想要为萧怀舟挡住一波一波不受控制的黑甲军。
有时候人世间的巧合就是如此的惊人。
上一世他将萧怀舟弃在城门口,让他一个人独自承受了万箭穿心之痛。
如今兜兜转转,他竟也面临了这样的局面。
直到这一刻,谢春山才明白,当时在城门口最后一眼回望的萧怀舟,心中有多么的绝望。
他竟曾让那人陷入这样的绝境中。
他若可以早来一步,那样肆意张扬的白马春风少年,也不会寂寂无名的死在自己的都城城楼之下。
萧怀舟有多爱这座城池啊,可当大厦将倾的时候,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是无论以后做多少事情都没有办法弥补的。
谢春山身形一颤,反手将剑尖撑在地上。
他已经油尽灯枯了。
差一点连站都站不稳。
可那一波一波的黑甲军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样层层叠叠汹涌而来,被控制的黑甲军将士们是没有丝毫疲惫感觉的。
眼里只有无止境的厮杀。
更重要的是,谢春山曾经贴在故里祁背后的一张傀儡符,慢慢开始替代故里祁所有受到的伤痛。
故里祁被一刀砍在了脖颈上,这一刀很疼,流了很多的血。
那些血液顺着谢春山黑色的道袍,一点一点滴落在青石砖上,然后变为黑红色的血脚印。
故里祁被一柄长剑穿胸而过,心口处粘连着肋骨皆血肉模糊。
寿命也只剩下一瞬的时光。
谢春山勉力支撑着,连呼吸都觉得费劲。
故里祁所受到的每一道伤都被替身在了他的身上。
故里祁不会死,萧怀舟也不会死。
真好。
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需要消散于天地之间,为自己前世所有的亏欠付出一个该有的代价。
谢春山吃力地撑着长剑,仰头看向刚刚太阳升起的天际。
红色霞光洒满大地,人间正是一片清平模样。
只是大道无情,他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参透了。
一波一波的黑甲军手持利刃,将那一人多高的长枪狠狠刺进谢春山的身体,无数个像树枝一样的尖头从他的背后冲出来。
谢春山指尖微顿,最后一股强大的仙力自他周身上下迸发而出,绽放成铺天盖地的治愈法术,将每一个入了邪的黑甲军眼中血色全都抹去。
十万将士,十万寿元,最后归为永寂。
披在他身后随风飞扬的青丝,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催成白雪。
一寸又一寸皱纹逐渐从手背爬上眉头。
谢春山的阳寿尽了。
他嘴角上扬,难得弯曲。
一时间血色弥撒,远处归云仙府大殿上供养的本命灯终于燃尽了他最后一丝灯油。
谢长行手握宗主令牌垂眸。
油尽灯枯,最后一点灯芯淹灭在灯油之中,只留下一缕冉冉升起的黑色云烟。
而城门下的谢道君满身鲜血,闭目合眼,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神情。
原来万箭穿心如此之疼。
萧怀舟……好想再回到当年,回到你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
——
一墙之隔,深深宫门后正盯着自己身上伤口极速愈合的萧怀舟,完全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故里祁……死了?还是同心蛊解了?
恰在此时,一队黑甲军踉踉跄跄冲进长宁宫,顾亭安下意识要拔剑阻挡,却见为首的将士丢弃手中兵刃跪地,以额触地道:“我等均已清醒,还望将军赎罪。”
“只是,谢道君他,战死……”
萧怀舟忽得一阵眩晕,两侧耳朵不可抑制地轰鸣起来,将周遭所有的声音都隔绝掉。
“谁,谁战死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