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朝并没有律法说归云仙府之人不可以成亲。
只不过历朝历代归云仙府的人都高高在上的模样,从来不插手王朝事务,更别说与人成亲了。
所以当提到归云仙府,就像是众人提到了神仙一般。
谁也不会妄想自己有朝一日会与神仙联姻。
谢春山一个‘娶’字。
这下不止是萧帝,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连萧怀舟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似乎是被冷风给呛到了,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气。
谢春山刚才说什么?
要娶他???
他该不会是幻听了吧?
意料之外的事情,却并不能够带来什么惊喜。
更多的反倒是惊吓。
多可笑呀。
前世他求而不得的东西,他心心念念惦记着想要得到的人,重来一世,竟然会眼巴巴的送到自己的眼前。
可有些东西。
喜欢的时候是真的很喜欢。
不要了的时候。
也是真的不想要。
萧怀舟的神色由始至终都很平静,这份平静落入谢春山眼中,后者其实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可只要萧怀舟不说,谢春山便可以当他没有拒绝自己。
萧怀舟原本是想要当面拒绝的,可是太子站在他对面,恶狠狠朝他递了个眼神。
萧怀舟也不再是前世的纨绔子弟,自然知道归云仙府如今对于大雍朝的分量。
他要是敢当面把谢春山给拒绝了,回到宫里,太子就能将啰嗦叨叨叨一整天,念到他头疼耳朵炸。
这场让人两难的求婚,到最后终究是以一种闹剧的形式收了场。
萧帝左右为难,毕竟身为掌权者,自然是两个人都要比较好了。
可是又不可能将萧怀舟劈成两半,一半分给东夷,一半分给谢春山。
这种时候明贵妃的作用就出来了。
不得不说,萧帝独宠明贵妃是有原因的。
如果说萧长翊浑身上下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他母亲明贵妃那便是长了一千八百多个心眼子。
明贵妃一眼就看出了这局面收不了场,今日婚宴绝对是不可能进行下去的。
若想要两边都不得罪的话,就只能委屈自己了。
于是明贵妃迅速伸出自己白嫩的手掌扶住额头,装作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还十分生动的“哎呦”了两声。
“圣上,臣妾刚才可能是淋了雨,现下头疼的很,身子软了,好似怎么也坐不住,圣上快扶我一把……”
说着说着,明贵妃竟然真的倒了下去。
萧长翊和太子连忙冲上前去,演技十分逼真地将乱哄哄的气氛调动起来。
那些随侍的太监宫女不知真假,一个个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好好的一个行礼现场就被这件事给打岔了过去。
接下来自然是宣太医,责备宫人。
萧帝这下有了台阶,急匆匆的留下一句“此事容后再议”,便扶着他的爱妃往后宫去。
一路上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明贵妃得了什么了不得的风寒。
萧怀舟头一回发现这对母子的演技堪称完美。
帝王走了。
婚礼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东夷国过来的使臣脸色都不太好。
若今日来抢婚的是别人,他们或许可以暴跳如雷,指责萧帝不将此事处理好,甚至找一个可以继续勒索的借口。
可偏偏那人是谢春山。
归云仙府的谢春山。
要知道,只有大雍朝的王都是有上古阵法庇佑的,只要出了王都城,这天下也就都是归云仙府的天下了。
虽说归云仙府无意于人间百姓各种城池,但没有想法是没有想法。
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
东夷虽说有个地方叫做巫族,听说也是上古遗族。
但繁衍到今日,已经没有多少术法了。
除了平日国内祭祀需要用到巫族之外,也就只剩下巫族秘宝玲珑骨,可以让众人惊艳一下。
只能说平日里兵强马壮的东夷,在打仗方面是一把好手,要论法术的话,整个国家加起来都抵不过谢春山一根手指头。
所以即使今日被当众抢了婚,东夷使臣也不敢对谢春山怎么样,只能默默的咽了这口气。
将压力给到萧帝身上。
左右离回国的日子还有一个月,就算是不能带回去一个皇子,今日大雍朝做了这等违逆东夷面子的事,总能借机索取,狠狠啃下一块肉来。
萧怀舟站在原地。
一边是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心爱“玩具”的故里祁,另一边是前世心心念念的白衣道君谢春山。
他哑然失笑。
这哪里是压力给到大雍朝啊。
这是压力给到他萧怀舟身上了。
压力归压力,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谢道君刚才说,要娶我?”
萧怀舟语气轻佻。
好似对什么都浑不在意。
手中的红绸子湿漉漉的,捏在手里也碍事,萧怀舟索性把红绸一丢,顺手也将自己身上的喜服给脱了下来。
一下子便从喜气洋洋的鲜衣怒马美少年,变作青衫烟雨的人间过客。
看尽世间沧桑。
记忆中那个一夜看尽长安花的少年,终究是死在了王都城门口。
再不复当初年少。
谢春山目光未曾有一刻从萧怀舟身上移开。
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那谢道长可知道,我们凡人之间的嫁娶需要准备些什么?”
“你真要嫁他???”故里祁瞪大了眼睛,一脸懵逼站在原地。
有人抢婚也就算了,要是真的当着他的面把他的新娘给抢走,他堂堂东夷世子还要不要面子了?
萧怀舟站在故里祁前方,闻言在背后打了个手势,大概是让故里祁稍安勿躁的样子。
这一点细枝末节的小细节,同样被谢春山收入眼中。
但谢春山并不在意。
他没能死在洗心池中,已十分清楚心中之道,所为何人。
谢春山的眼中,逐渐有一些迷茫之色闪现出来。
人间嫁娶,他并未经历过。
确实不知道应该准备些什么。
萧怀舟嗤笑一声,继续说道:“我们凡人之间的嫁娶,当有三书六礼。”
“何为三书六礼?”
谢春山听得认真,这话说的也认真。
反倒是萧怀舟被这认真的问题问愣在那,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萧怀舟往身后的礼官递了个眼色。
得了萧怀舟的示意,礼官大着胆子清了清嗓子。
“所谓三书六礼,乃是聘书,礼书,还有迎亲书三书。而六礼,则是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
“东夷世子,是遵循了三书六礼,向我们大雍朝皇子提亲的,若是谢道君也想要迎娶我们大雍朝皇子,第一步的三书,至少要遵循。”
“聘书,需得有父母高堂手书下聘,足见诚意……”
礼官太监还欲再说,却见萧怀舟挥了挥手:“何必要为难谢道君呢,这第一道聘书,谢道君就办不了。”
这也不算是萧怀舟故意在为难谢春山。
毕竟这个高堂手书下聘,高堂指的就是谢春山在世的父母。
而众所周知,谢春山无父无母,自小就是被他的师父捡回来的。
所以谢春山的高堂,便是他的师父,是归云仙府现在的仙尊,长屿老祖宗。
长屿老祖一直修的是无情道,可惜一千多年来始终无法突破,只能将希望放在谢春山的身上。
想要长屿老祖亲自为谢春山写下聘书,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萧怀舟知道,长屿老祖绝不会同意。
只希望谢春山可以知难而退。
果然,在听闻这件事之后,谢春山一直站定那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怀舟不想等一个结果,因为不管是什么结果,到最后只会唯余“失望”二字。
这茫茫人世,若只剩下失望。
那还不如从开始便不要希望。
“谢道君还是好好想一想吧。”
“这场雨可以停得了一时,却停不了一世……”
??
萧怀舟面无表情的拉着故里祁,当着谢春山的面离开。
与谢春山擦肩而过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当初那支箭射偏的时候,他就已经释怀了。
前后承载了两世的执念,在那一刻被彻底的放下。
萧怀舟只觉得一身轻松。
去追寻一个不爱你的人,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世他不想和任何人谈情说爱。
更何况。
谢春山可以让雨停,却不能日日夜夜让雨停。
除了大雍王都之外,还有数不尽的地方在受着暴雨的灾害。
以法术停雨,只是缓兵之计。
将整个水患解决,才是造福黎民苍生的大事。
在这件事面前,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
白衣道君手中握着剑,清清冷冷一个人站在红毯尽头。
萧怀舟路过他的时候,谢春山身体僵了僵。
脚下的红与身上的白交相辉映。
仿佛天地之间,只独独剩下他一个孤寂之人。
无人相伴。
萧怀舟这个做法,谢春山在来之前早已预料到。
是他欠了萧怀舟,所以萧怀舟所作所为。
并无任何不妥。
故里祁扭头看了看谢春山,又盯着萧怀舟疑惑道:
“就这么把他丢下了?”
“不然呢?”
故里祁拳头硬了硬:“夺妻之恨,怎么也得狠狠痛骂他两句,才能让我痛快。”
萧怀舟目色凉凉的落在故里祁头顶上,啧啧叹了两声。
“我这是为你的性命考虑,毕竟你打不过他,走吧,本公子今天请你去勾栏听曲。”
虽然很打击人,但萧怀舟说的是实话。
夺妻之恨虽然可恶,故里祁却也绝不是那种莽撞的人。
萧帝没有当面答应谢春山的要求,连萧怀舟也没有松口。
可见大雍朝是给足了他们东夷面子的。
萧怀舟自然是不知道故里祁心中暗暗自得的小得意。
他懒得理会谢春山。
一来是因为他对谢春山如今真的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