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涉及奉城南边051地块和080地块的合同草拟完毕,按照陈思健和傅云峥的约定,签约合同发送到了精川集团的邮箱。
陈思健的秘书打电话到傅宅约见余鹤。
余鹤当时正在直播写春联。
明天就是小年,前几天余鹤问粉丝想要什么新年福利,知道他会写瘦金体的粉丝说要他写的福字,余鹤说瘦金体写福字贴着不好看,还是写春联吧。
瘦金体到底沾了一个瘦字,瘦即为薄。
福瘦便有福薄之意。
余鹤自己不信这些,但总不想送给小老板们的东西还带着不好的寓意。
昨天从网上买点洒金红纸到了,今天早晨起来,余鹤就在一楼书房里开着直播写字。
冬日清晨的朝晖洒进书房,余鹤直播用的设备很专业,高清摄像头下,空中飘荡的浮沉都清晰可见。
余鹤穿着套头卫衣,带着黑色的口罩,拆快递时是个潮男小帅哥,而卷起袖子研磨时又像个古代的清贵公子。
余鹤看见弹幕说着反差好大,还夸他清隽淡远。
“清隽淡远?”余鹤放下墨条,语气中有着藏不住的炫耀之意:“我这几分淡远都是从我男朋友身上沾来的,你们如果见了他,就知道什么才是清贵的公子,我这算什么。”
今天是工作日,余鹤直播间人不算很多,但也有几千人,这猝不及防的出柜,还是让他的直播间卡顿了片刻,紧接着弹幕铺天盖地。
【弹幕:男朋友!!!】
【弹幕:果然帅哥都是别的帅哥的,轮不到我们。】
【弹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余鹤继续说:“赵佶的瘦金体好看是好看,可我学的还不到家,剑走偏锋,笔法外露,我男朋友临的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快雪时晴雍容古雅,圆浑研媚,如行云流水,时行时止,那才好看。”
【弹幕:凡尔赛,这笔法还不到家?】
【弹幕:我觉得他在装杯,但我没有证据。】
【弹幕:不是装杯,是在秀男朋友。】
【弹幕:刚追到手吧,怎么整个书房都是粉红泡泡啊】
【弹幕:你看主播那得意的劲儿,尾巴都要摇上天了。】
余鹤低头写字,没看弹幕,觉得刚写的一副对联很不错,便拿起手机拍下来发给傅云峥。
【弹幕:哎呦,换新手机了。】
余鹤一抬眼正巧看到这条,他轻咳一声:“嗯,我男朋友给我买的,我之前那个......摔坏了,他也买了一个。”余鹤眼睛里的笑意溢出来:“他之前很久没用手机了,那个手机是为了联系我方便专门买的。”
【弹幕:???不用手机??】
【弹幕:是我想多了吗?听着怎么像海王说辞......】
【弹幕:感觉小仙鹤已经神魂颠倒了,居然能相信有人不用手机。】
面对质疑,余鹤也不恼。
他和傅云峥的事,原本也不用跟任何人交待和解释。
余鹤展开刚写的那副春联:“不许说我男朋友坏话,我真的会生气的。来,看我刚写的字。”
上午十点天光正亮,骄阳穿过玻璃,从采光极佳的落地窗酒进书房,那是纱帘也遮不住的明亮。
余鹤抬高镜头角度,背光站在窗前,过强的曝光下,他在镜头里就是一团泛着金边的白光.
【弹幕:哥,逆光了。】
【弹幕:逆光啥也看不见啊。】
【弹幕:你好像我那个从来没看清过脸的梦中情人。】
余鹤犹自不知镜头照不清他,还在窗帘前站了一会儿。
良久,他从光中走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弹幕:“靠,你们啥也没看见啊。”将摄像头调转了180度,余鹤绕过书桌,边走边说:“这回肯定不逆光了”
余鹤刚才直播镜头只露出个桌面,身后是落地窗,窗外是大片花园,仔细看还能看到观云山,余鹤直播时都是拉上纱帘遮住窗户,免得这些细心又无聊的网友通过窗外风景定位他的住址。
镜头翻转后,拍到了书房另一边,余鹤检查了下直播画面,发现没露出什么其他显示身份的东西。
【弹幕:哇,这书房好大。】
【弹幕:贵气十足。】
余鹤拿着春联站镜头前,声音清亮:“明天是小年,我就不直播了,抽奖活动点我头像就能看到置顶。在这里,提前给小老板们拜个早年,祝各位小老板身体健康、平安顺遂。今年的直播就到这儿了,咱们......年后见。”
【弹幕:???】
【弹幕:今年的直播?】
【弹幕:年后见??】
手快的粉丝已经把大段谴责的话打在了公屏上。
【弹幕:啊啊啊豆芽直播管理员能不能管管他啊,有人直播睡觉还偷懒!!!】
【弹幕:我就说他没那么好心,早上九点起来写春联,就为了憋最后一句话吧。】
【弹幕:别的主播都趁着春节流量好加班加点直播,余鹤却在摸鱼!】
在更多讨伐余鹤偷懒的言论出现前,余鹤及时下播,关闭了直播间。
他给傅云峥发了条短信。
【余鹤:我下播了。】
这座别墅太大,余鹤占用了一楼的书房,也不知道傅云峥在那层,有手机后联系起来方便多了。
那晚余鹤扔掉了自己的手机,向傅云峥保证可以谁都不联系,但傅云峥并没有真的要求余鹤这样做。
哪怕傅云峥嘴上说和余鹤在一起后控制欲会变强,可他对余鹤依然是宽纵的,余鹤没感到任何限制。
第二天一早,傅云峥就定来最新款手机给余鹤,很郑重地告诉余鹤要和以前一样,不必刻意小心翼翼。
余鹤下单同款手机,当天下午到货后送给了傅云峥。
他对傅云峥说:“你看,我和你登的是同一个账号,点这个查找设备,你能随时定位我在哪里,这样能不能放心?”
傅云峥垂下长眸,目光落在桌面的手机上,面上不显喜怒,语气却很暖:“你本来也哪儿都不去。”
余鹤撑着头看傅云峥:“你那天可不是这有说的。”
傅云峥也看余鹤:“我怎么说的?”
上回傅云峥这么问的时候,骗的余鹤叫了他一声老公,这回余鹤学聪明了,机敏地转移话题:“反正有手机联系方便点,省得我还得一层层楼找你。”
确实方便,发送短信后,余鹤才在洗手台边洗净砚台,就听见了傅云峥轮椅从走廊瓷砖轧过的声音。
余鹤一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
怎么办,一想到傅云峥就嘴角上扬,余鹤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揉了把脸,单手端着砚台走出来:“傅先生。”
书房里满是墨香。
红纸、横幅随意铺展开,等掺了金粉的墨汁晾干,春联遍地是,桌上地下都有,潇洒俊逸的瘦金体落在红纸上格外打眼。
阳光半遮半掩,风从窗口吹进来,白色的纱帘随风轻扬,新春的喜气和郁芊的书卷气融合在一起,红尘三千的繁乱与热闹,尽在这一方小小的书房中。
这是人间最好的模样。
余鹤身在其中,扬唇一笑,满室的辉光都不及他半分炽热。
余鹤眸光炯然,这份暖意却只落在傅云峥身上,还没什么歉意地说:“抱歉,把你的书房弄乱了。”
在这清寂森冷傅宅中,余鹤要只是弄乱一方书房、一间屋子这样简单就好了。
傅云峥心弦轻颤,喉结微滑。
风动,纱帘动,心动。
余鹤就这么站在光里,连卫衣衣角沾了墨也不自知,挽起袖露出半截胳膊,端着沾水的砚。
也不知这袖口挽上是起到了什么作用,傅云峥瞧着还是湿了一块儿。
哦。
傅云峥了然,想必是刚刚洗砚台时懒得挽袖楼,等意识到袖口湿了才亡羊补牢卷了上去。
真是只、小笨鹤。
余鹤见傅云峥只不住瞧着自己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以为是地上铺的春联挡住了傅云峥的轮椅,就蹲下来把晾晒的春联推开,在遍地红纸中腾出一条供傅云峥独行的路。
傅云峥没辜负余鹤的好意,或者说他并不想让余鹤知道他怔忪的原因是什么。
就像他不想让余鹤知道,他对余鹤的喜欢,要比余鹤想象中的还要多。
傅云峥不知道在余鹤心里,这份喜欢有多重。
但傅云峥知道,一定比余鹤以为的重。
重很多。
明天是小年,离除夕还有整整八天。
可傅云峥已经在期待和余鹤度过的下一个新年了。
“明年......”傅云峥的分享欲从没这样难以抑制,他错开视线,盯着地下的春联说:“明年我来写春联。”
然后,他们可以一起把今年余鹤写的春联揭下去,贴上他新写的春联,又过一年,再换做余鹤写的。
循环往复,一年又一年,一生好像也能很快过去。
这漫长孤寂、庸庸碌碌的一生,若能有个人一直在身边,想来就不会这样无聊了。
从前总听人说:人活着总要有个盼头。
很幸运的是,傅云峥活了三十二年,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期盼。
糟糕的是,这份期盼由不得他做主。
倘若有一年,只剩他独自揭下春联,那无论在换上谁写的春联,来年都不会再圆满了。
再也不会了。
生意伙伴常夸赞傅云峥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这两个词无论在何种语境下都满含褒义。
可傅云峥从没想过,原来在感情这件事上,‘远虑’并不是一件好事。
还没有和余鹤在一起,他就已经在为分离而难过了。
余鹤并不赞同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的观点,对于傅云峥为‘在一起’所附的条件,他不予认可。
余鹤要立刻、马上、当即就和傅云峥在一起,一秒钟都不想多等。
所以,现在对于傅云峥与余鹤的关系,是处于余鹤单方面宣布恋爱而傅云峥没有反驳的状态。
傅云峥很少反驳余鹤,这次也是一样。
他总是宽纵的。
所以,最终答案以余鹤的试卷为准。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