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我逃出去吧”
鱼郦打了个哈欠, 以手做梳,慢慢梳理秀发,抬起自己的右手看, 眼神有些迷离:“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那时倒是醒了, 可到后来也没把日子过好,现在想想,真是对不起你念的经。”
辰悟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娘子只要好好活着, 焉知等不到柳暗花明的一天。”
“真会安慰人。”
他们说着话,合蕊端着斋饭回来,见鱼郦醒了,险些将斋饭打翻,喜极而泣:“娘子,你终于醒了!若是官家知道, 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鱼郦脸上或迷茫或惆怅的表情瞬时僵住, 她低下头沉默, 半晌才问:“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寻安呢?
合蕊将近来皇城之变说给鱼郦听。
距离神策卫攻入禁宫已经过去月余, 对外宣称官家抱恙,太上皇出关理政。经过了最初神策卫满城血洗之后,仍不见消停, 街上明卫暗卫颇多, 一看就是在搜查赵璟的下落。
合蕊道,她们刚刚出宫就被嵇其羽送到了这里,至于官家去了哪儿, 她也不知道, 而皇长子殿下是跟在官家身边, 被好好照料着。
鱼郦敛眸思索了许久,目光落到斋饭上,虚弱一笑:“我倒真有些饿了。”
寺中的斋饭不见多少调味,更不见肉糜,皆是菜蔬,胜在鲜香清爽。
小米饭上铺着蒌蒿、胡荽、芸薹、藕、豌豆……浇一勺烫过酱,搅拌在一起,十分爽口。
鱼郦吃光一碗,抬头看向隔扇,“我还想再吃。”
辰悟也在外面用斋饭,闻言擦了擦嘴角,有些为难:“近来寺内涌入许多避难的人,粮食有些不够吃,贫僧刚刚下过令,每人每顿只用一碗斋饭,一天两顿,不能多吃多占。”
鱼郦摸摸干瘪的肚子,有些委屈地低下头。
合蕊刚刚吃完,正在擦拭壁柜桌角,忖了片刻,道:“不如奴出去给娘子买些吃的回来。”
鱼郦摇头:“如今神策卫正全城搜捕官家的下落,你曾在崇政殿当差,卫队里搞不好有人见过你,为了点吃的,不值得出去冒险。”
她躺下:“算了,我也不怎么饿,今日不是还有一顿嘛,扛一扛就过去了。”
隔扇外安静了许久,辰悟想了想,放下木碗,拿起佛珠,起身道:“寺庙后院种了些新鲜菜蔬,虽不够味美,但能果腹,贫僧去采些回来,劳烦合蕊姑娘把炉子生起来。”
被送来时虽已经快四月,但鱼郦总是四肢冰凉,辰悟将让在她的榻边生炉取暖。
合蕊找出铜炉,生起火,往里塞了几块木炭,将窗牖大开,辰悟抱着一只锅和一捧洗过的菜进来了。
是些红蓼、蕨菜、蔓菁,放在锅上蒸一蒸,再拿出来蘸醋吃。
鱼郦坐在榻边看辰悟和合蕊忙活,有些过意不去,抱歉地说:“让你们辛苦了,可我真的饿。真是奇怪,我已经许久没有这种饿的感觉了,从前守着满桌珍馐,都觉得胃口不开。今日吃了碗斋饭,倒像打通了胃口,见什么都想吃。”
她面色仍旧苍白,但一双桃花眸水灵灵,见蒸锅冒白烟,吞咽口水问辰悟:“什么时候能吃?”
辰悟正挽起袖子,将醋倒进蘸碟,不禁笑出了声:“这就好,这就好。”
合蕊给鱼郦披了件薄绵夹袄,扶着她下榻坐到了锅边的簟席上,锅盖一掀开,就要下手去抓,辰悟慌忙制止:“娘子,烫。”
他递给鱼郦筷箸,自己蹲在她身侧,为她举着醋碟,看她风卷残云似的吃了小半锅才停下,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辰悟将头侧到一边偷笑。
鱼郦看过合蕊,又看看辰悟,秀美的面上现出些羞赧,她轻压下颌,乖巧地把手交叠放在身前。
合蕊笑着上来搀扶她:“娘子,既吃完了就上榻去歇一歇吧,您头上的外伤虽然好了,但到底昏迷了这么久,身子还虚弱。”
鱼郦依言去躺下,合蕊同辰悟一起将锅碟收拾出去,内室倏然静下来,鱼郦歪头看向窗外的竹林,忧愁再度泛上来。
这样的日子真好,可是这样的日子也不能永远过,总有一天赵璟要再把她关进禁宫里。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为何一觉醒来天翻地覆,可当她听合蕊说在神策卫攻城前赵璟就已经离宫,而且神策卫搜向萧府时,早已人去楼空,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圈套。
太上皇绝不是赵璟的对手。
她起初想不通赵璟为什么要这样,但想起文泰年间,外祖父被连累进去的那一桩太子谋逆案,之后株连蔓引,金陵城中一度血流成河,她好像就有些明白了。
不禁浑身冰冷,钻进棉被裹紧自己。
辰悟的寝阁外除了一片竹林,再往后便是一爿院墙。院墙外喧闹厮杀,日夜不休,院墙内却极为幽静,除了辰悟近身的一个小僧人,寺中僧侣极少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