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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崔春良说不知:“萧姑娘就在东宫里住着,殿下为什么不自己问她?”

赵璟不说话了。

他不是不想知道鱼郦这五年是如何过来的,不是不想问,而是一旦问了,这里头总有一个永远也绕不开的人。

崔春良觉察出赵璟的低落,将话题岔开:“不过后来姑娘去东宫当差,奴有幸倒是又见过几回。”

鱼郦在东宫做了一段时间的“烧火丫头”,很快就被明德帝指派去照顾他的独子,当时的扶皖郡王李雍明。

当年的李雍明才六七岁的年纪,文武皆已开蒙,文有龙图阁学士授书,武有皇城司中郎将,而明德帝空闲时也会亲自指点。

当时崔春良奉命往东宫送一份要紧的奏报,刚进阆苑,便听见孩子的欢笑声传出来,他站在游廊看去,见李雍明一直练的剑到了鱼郦的手里,明德帝亲自为她摆弄出剑的角度,而那孩子则坐在廊檐下,十分捧场地鼓掌:“萧姐姐好棒。”

崔春良之所以对这个场面记忆尤新,是因为那日明德帝很高兴,留他说了会儿话,还赏了他一小碟玫瑰瓤酥卷。

“习武?”赵璟皱眉,他从未听鱼郦说起过,也从未见过她在他面前施展什么武艺。

明德帝还做蜀王时,就是剑术顶尖的高手,若这五年里鱼郦一直得明德帝亲自指教,那她的武艺应是相当不俗的。

赵璟只觉心头压下沉重峦石,密得透不过气。

他站起身,慢踱到窗边,时至隆冬,飘起了细碎的霰雪,如筛盐在地上铺了白白薄薄的一层。

红梅初绽,如火般灿烂明艳的红,在风雪中舒展婆娑枝影。

赵璟想起在都亭驿做质子的时候,每当这种风雪天,鱼郦就会给他送一只羊肉锅子,棒骨细细熬就的高汤,羊肉片得比纸还薄,还有精心调制出来的莳萝与茴香蘸料。

那时的他们什么都没有,连自由都没有,却过得那么温暖心安,对未来充满憧憬。如今大权在握,得享尊荣,却反倒把日子过得没滋没味。

赵璟深思良久,最终决定还是不问了。过去的就该彻底消失,他们都要往前看,他会把他所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都捧给鱼郦,让她母仪天下,永远高高在上。

明德帝能给的,他也能给;明德帝给不了她的,他照样能给。

想通了这一层,他长长呼气,外殿宫女进来,凑到崔春良耳边低语几句,崔春良冲赵璟禀道:“殿下,昨夜浣衣局有几个老嬷嬷跑到东华门外烧纸,内侍省捉了严加审讯,才审出来昨日是前朝雍明太子的生忌,那几个老嬷嬷是从前伺候过雍明太子的。”

赵玮率魏军攻进来后,曾命人大肆血洗宫闱,而这几个老嬷嬷之所以能幸免于难,还是因为她们带着雍明太子藏进了冷宫。

李雍明年纪虽小,但秉性刚烈。惊闻父皇薨逝的噩耗,紧跟着服毒殉国。

他用得是牵机,毒性剧烈,死前痛苦无比,导致面目扭曲。这几个老嬷嬷听闻越王赵玮血洗内宫,生怕李雍明的尸身被辱,便带着他的尸体躲藏在冷宫半月,逢上天气转热,尸体腐烂,等把人拉出来的时候,几乎容颜全毁,只能通过年龄身形和衣物来判断他的身份。

当初,乾祐帝还让鱼郦去认过尸。

赵璟突然想到一件事,当初他率军入宫时是在紫宸殿发现的鱼郦,那么在赵玮先到他还没到的半个多月里,她都去哪儿了。

崔春良兀自喟叹:“殿下,那几位老嬷嬷年事已高,被内侍省用了刑,怕……”

赵璟皱眉:“谁让他们用刑的?”

“是皇后。内侍省向紫宸殿禀奏了这件事,恰逢上皇后心情不爽落,没有细问,只说用刑。”

赵璟脸上闪过厌烦之色,吩咐:“把她们放了,给她们找御医看看。”

他思忖再三,想写几道批示,一抬头,见鱼郦站在窗边,也不知听了多久。

赵璟惊惶万分,把她拉进来,“怎得来了也不出声。”

鱼郦脸上敷着精致艳丽的妆容,额间贴上蓝色优昙花甸,饰以珍珠,将一张花朵般白嫩美艳的脸勾勒得莹光四射。可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幽黑深邃,像无边无底的万仞深渊。

赵璟嘘寒问暖,她那眼珠才像木偶似的僵硬转了几下,“我做噩梦了,醒来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想来看看你。”

崔春良道:“伺候姑娘的宫人不尽心,奴这就去罚。”

鱼郦摇头:“是我不想她们老在跟前晃,才把她们都支派出去。”

赵璟说:“让青栀来伺候你。”

鱼郦仍旧摇头:“上回回家,见祖母身边只有一个善玉姑姑还算尽心,这些年她老得厉害,父亲母亲又对她不尽心。祖母说在金陵住久了有些腻,想回兰陵老家,我想让青栀跟她一起回去,姑娘大了,该找婆家了。”

见她说话条缕清晰,与平常并无二致,赵璟才稍稍安心,道都听她的。

鱼郦住在东宫的日子里,并不跟外面接触,也不跟宫人多言。白天赵璟去上朝,她就自己关起门来睡觉,要多省心有多省心。

白天睡多了,晚上辗转难眠。

三更鼓声传进来,赵璟在鱼郦身边睡得酣沉,她从他身上爬过去,披上鹤氅,悄悄开门出去。

浣衣局在西六宫,偏僻迂回,宫道上还时有沈策卫巡夜,所幸鱼郦对禁宫很熟悉,又有功夫在身,一路躲躲闪闪,溜进了浣衣局。

院子里晾着大片的罗衫绣袍,散发着茉莉皂角的清香,一爿低矮的屋舍,黑漆漆的,只有其中一间亮着稀微的光。

鱼郦推门钻进去,里头有压低的哭泣声,见人闯进来吓坏了,正要高喊救命,被鱼郦捂住口鼻,“刘嬷嬷,是我。”

惊惶的老嬷嬷霎时停止挣扎,回头看去,脸色惨白:“姑娘,你怎么能来这里!”

鱼郦未与她多言,借着微弱的烛光往里走,窄短破旧的卧榻上躺着一个老妇人,头发蓬乱,脸色乌青,双眸紧闭着,呼出的气息弱似游丝,随时都能断了。

严寒隆冬,她只盖了薄薄的被片子,上面补丁歪歪扭扭。

几个老嬷嬷围榻站着,在低头抹眼泪。

鱼郦蹲在榻前,握住老妇人的手,轻唤:“狄姑姑。”

她是瑾穆的乳娘,随他从蜀地入京,从前在周宫,因为哺育过天子,人人都敬奉她,过着优渥体面的日子。

可是如今,她正躺在黑暗发臭的破败屋舍里,气息奄奄地等死。

狄姑姑似有所感应,眼睛睁开一道缝隙,艰难地说:“窈窈……”

鱼郦应下,心疼地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狄姑姑气息虚弱:“官家多疑,殿下的生忌怎么能不烧纸……”

这话颠倒混乱,可这间屋子里的人都听得懂。

鱼郦狠咬住下唇,直至渗出黏腻的血腥。

狄姑姑的指尖微颤,哀声道:“我老了,实在不中用,也帮不上你,与其继续苟延残喘,不如替小主子做些事。”

鱼郦哽咽:“你该与我商量的。”

狄姑姑摇头:“你太难了,窈窈,姑姑心疼你,对你说了,你肯定不依。”

“那我怎么办?”鱼郦捧着她的手搁在自己额头上,泪如雨下:“连你都不要我了,我以后该怎么办?”

狄姑姑手指蜷起,用尽残余的力气去抚摸她,粗茧覆盖的指尖掠过她的额头,酥酥痒痒。

她冲鱼郦微笑,一如从前那个慈眉善目、丰腴体面的老妇人,带着深重的遗憾和解脱的轻松,流连地一一望过鱼郦和她的老姐妹,歪过头,永远地闭上了眼。

鱼郦捧着她的手迟迟不放,侧身贴向她的脸,轻喃:“瑾穆,你把我们一起带走吧……”

她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这宫闱就是一只幽腹深深的猛兽,吞噬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这里,死个人就像把石头扔进深涧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也不知是怎么从涣衣局里走出来的,那件鹤氅被她盖在狄姑姑的身上,夜阑寒风,夹杂着冰雹雪粒,打在薄薄的亵衣上,冷得透骨。

躲过一支巡夜的神策卫,紧绷的心刚略微松散,身后传来碾断枯枝的声音,断断续续,深深浅浅,从文德殿一直跟她到嘉肃门,鱼郦由他跟着,走到幽僻处,四下无人,摸向腰间,甩出蛇骨软剑,转身直刺向那个人。

他不避不让,正对着剑尖。

作者有话说:

那个……我把琴酒改成棋酒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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