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非得当着齐人的面杀?那自然还是瀛禾的主意,这夷戎七殿下身上流着齐人的血,齐人自然近亲他,瀛禾若想登皇位,当然要找机会挑起七殿下与齐人的事端来才好。”
季怀真与他一唱一和,哈哈大笑,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在上京当纨绔胡闹时的风流模样。
“瀛禾不仁不义,要过河拆桥,我听他指令,替他办事,现在他要把我推出去平息民愤,我怎会甘愿,我这条疯狗,就要咬他,拖他一起下水!”季怀真懒散一笑,奸诈狡猾得光明正大。
审问之人冷汗津津,被这惊天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来,若此事传出,上京必定变天。
就在这时,燕迟终于开口,向这几人看了过来,平静道:“都听清楚了?都记下了?”
众人忙不迭点头。
燕迟又道:“回去复命吧。”
各个惊恐至极,一副要吓尿裤子的模样,引得季怀真与李峁狂笑不止。
季怀真笑得眼泪都出来,弯着腰,捂着肚子,披头散发,状似疯癫。
有人一步步朝他走来,从垂下的乱发中勉强看到一双沾满泥土与血的战靴,季怀真笑声渐弱,视线顺着这靴子往上看,掠过燕迟笔挺修长的双腿,掠过他的窄腰,掠过他总是抱着他揽着他双臂。
他的视线停留在燕迟的脸上,看着他这双漂亮的眼睛,想起当年上京季府初遇,想起汾州红袖添香再会,燕迟那少年心事难掩的动人模样。
季怀真不笑了。
他轻声道:“小燕,你要当皇帝了。”
燕迟一步步靠近,等到与季怀真近在咫尺之时,眼中已有泪痕,他哽咽道:“你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拿自己做筹码,给我大哥设下陷阱要与他鱼死网破,所以才不愿让别人知道在敕勒川与我成亲的人是你。你要我明哲保身,不愿与我扯上关系。可你的退路呢,你自己的退路呢,你可知现在人人都要我大哥处置你,再加上我爹一事,你不想活了吗?”
季怀真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若注定用这样剑走偏锋的法子才能保下你和阿全,为什么不行?一条贱命而已,没就没了。”
燕迟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指甲掐进掌心,已有血迹流出。
季怀真又问道:“……我给你挣来的凭栏村,够弥补你在上京大牢里吃的苦了吗?”
“我什么都没有,没人教过我如何爱人……唯独拼上这一条赖命,这是你家大人能给你的全部了。”
燕迟眼泪流下,眼睛通红,冷冷看着他,一语不发,突然掉头就走。
季怀真怔怔看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再也看不见,才收回那落寞目光,方察觉腿间痛意,慢慢坐回到地上。
李峁拿脸贴着牢门,压出道褶来,突然笑了笑,问道:“下次再见这小子,是不是就要喊他陛下了。”
季怀真没吭声,李峁又自言自语:“你这招玉石俱焚可真够狠啊季大人,我要是瀛禾,绝对不敢招惹你,居然自己性命都不顾,也要拉瀛禾下水……弑父这种天打雷劈的事情,他爹要是跟我爹一样是个草包就算了,还偏偏是苏合可汗。消息一出,就算拓跋燕迟不跟他争皇位,这皇帝瀛禾也当不了,除非他把草原四十九部给屠一半,不过燕迟要是真拿这个要挟他哥,你也活不成了。”
李峁略一迟疑,又道:“……这小子会傻到放着皇位不要吗?”他将季怀真上下一打量,“你本来就活不成了,齐人已经喊着要杀你了,还差夷戎人吗?你不死,收不了场。”
季怀真轻声道:“话多,我季怀真在朝堂上搅弄风云这么些年,还用你来告诉我如何收场?”
他往地上一躺,把稻草胡乱堆在自己身上当成铺盖,眼神直直地发呆。
李峁还在絮絮叨叨,已有些疯了,低语道:“……那可是皇位啊,多少人争破头都争不到。”
“老季?季大人,你怎么不说话,这就睡着了?你还能睡着?”
李峁伸长脖子看,脸贴着两个牢房间的间隔,又挤出道印来,他神情诡异,喋喋不休,却得不到季怀真任何回应。季怀真就那样睁着眼睛躺在地上,听着李峁的唠叨沉沉睡去,梦里人来人往,不知睡了多久,有小石子打在他的额头上。
季怀真无精打采地翻身坐起,看向对面的李峁。
“如何?”
李峁指着他幸灾乐祸道:“季怀真,你说梦话了季怀真!”
季怀真一怔:“我说什么了?”
“你在喊三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