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以来,地图已被季怀真翻烂,燕迟点出的这几个位置早已熟记于心,倒也是真话。
况且燕迟也不算胡说,他确实打算改变行进计划,取道苍梧山。
原定行程是离开汾州后借路恭州,大齐的兵马驻扎在此地,虽是交战区常被鞑靼流兵骚扰进犯,却也相对安全,一路早已有兵先行开道,斥候无数,可最快到达夷戎人的地盘。
只是这计划陆拾遗也知道,大殿下知道,季庭业也知道。
一旦被人悉知,便是于无声处危机四伏。
“那我问你,若按你所说取道苍梧山,还有一月多就要入冬,夷戎人都翻不过去的山,我这一车人马又有多少人要折损?”季怀真有心考他。
燕迟略一沉吟:“沿汶阳往东,那边地势低,冬天也没那样冷,山脚处很多农庄,可用来借宿,再说了……你出行太高调,动静太大。”
这嗔怒埋怨般一眼看得正中季怀真下怀,又蠢蠢欲动起来,倒真动了些把燕迟留下来的念头。
若这小子不是对陆拾遗痴心妄想,上来就认错人,或许倒真可以留在身边。
只可惜造化弄人。
在这种事情上,季怀真从不犯傻,甚至称得上薄情寡义,一向肉是肉,心是心,便是燕迟伺候得再好,让他再稀罕,他也断不可能被一个一心痴迷陆拾遗的人牵着鼻子走。
不睡完一刀将人剐了留有一命已是仁慈,思极至此,季怀真已暗下决心,这小子对汶阳熟悉,可再多留几日套话外带陪床,利用完了再一脚踹掉也不迟。
甚至——
若真听他的建议,再谋划出取道苍梧山的路来,那这小子非死不可了,毕竟死人的嘴巴才最可靠。
燕迟只见季怀真盯着自己,却不知他辗转间已动杀心。
身下哗啦一声,季怀真不顾身上浑身是水,站起来贴着燕迟,懒洋洋地使唤人把他抱到床上去。
燕迟将人往塌上一按,恼怒道:“你倒是快说,要不要我跟着。”
季怀真去解他衣裳,摆明了要白日淫宣。
燕迟看出他故意拖延,心中气恼,同他暗自较劲,死拽着自己衣服。
季怀真也不急,就这样噙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看着他,反正他有的是耐心。
就这样僵持一会儿,果不其然燕迟败下阵来。
谁叫真心不敌算计。
他泄气地松开手,倒在季怀真身上,突然道:“我总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有时你在笑,但瞧着你也不高兴,有时你夸我,但又总觉得你在心里骂我蠢。便是昨夜那般亲密……你也总是心不在焉。”
“你做什么我管不了,只是想就这样待在你身边,难道就这样也不行吗?”
燕迟偷看他。
季怀真似笑非笑,燕迟更加泄气,片刻后,终于等到人说话。
“便这般喜欢我?”
季怀真终于松了口,纡尊降贵地哄了人,心却不诚。
燕迟认真点头。
“喜欢陆拾遗?”
燕迟再次点头。
季怀真气得要命,心想陆拾遗真是好运气,什么都没做也有人这样惦记,怎么什么好事儿全叫他给占了。
家世、地位、学识,他陆拾遗唾手可得与生俱来的东西,却是他季怀真钻破了脑袋,踩着一地白骨血泪捡回来的。明明是相似的脸,陆拾遗引得人人喝彩,他季怀真就谁都能来踩一脚骂一句,冲他身上吐唾沫。
就连这一颗真心,一句喜欢,他也半分沾染不上。
“那就准了,准你跟着你喜欢的陆大人。”
他轻笑一声,贴着燕迟的耳根,无不恶毒,眼中半分情谊不见。
燕迟一怔。“当真?”
“当真。”
“那便说好了……”燕迟眼眶莫名其妙地红了,看着季怀真激动不已,突然语无伦次道:“我,我父……我爹待我娘不好,我,我一定不学他,以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
季怀真面上配合,认真听着,心里冷笑,心想等到下辈子吧。
燕迟还要再说什么,突然神色猛地一变,警觉地抬头看向屋顶。继而外头一阵动静,是白雪带人追过去的声音。
季怀真还未有所反应,就见燕迟拉过被子将他一裹,顺手摸出先前季怀真藏在枕下的匕首,单手撑住窗台一跃,几下翻上房顶。
季怀真脸色一变,看着空空如也的枕下。
——他竟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