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比不上另一个人,一眼就心动,魂牵梦萦,非她不娶。
可没想到,心动的代价是人命。
这人命与战场上断肢残臂的人命又不一样。
女子的命轻如鸿毛,男人的一动念,便决定了她的凄凉收场。
却又沉重,压在了九郎的心头,成了他背负的罪孽。
未婚而死的女子,谁家的祖坟都进不了,会成为孤魂野鬼。
最后,九郎还是娶了她。
仪式很简单,但正式。她的牌位抬进了叶家,她以九郎妻子的身份葬进了叶家祖坟。
没有让她魂无归处,娘家人一边掉眼泪,一边表示感激不尽。
九郎还是能娶自己心爱的人,以继室的身份。
十郎十八了,他的婚事是过襄阳之前才订的。
从订的时候开始就是门当户对了。所以没什么波折。当然跟未婚妻也没来得及培养什么感情。
扇子却下,两个人完全就是陌生人。
世间夫妻大多是这样的,却扇这一刻,从陌生人开始做夫妻。陌生人在这一晚行过亲密事,以后就是一体。
十郎成了亲,从此跻身于大人的行列了。
三郎五郎是早就有妻子的。
三郎从荆州带了个妾回来。
桐娘没说什么。因公公的妾也在变多,婆婆也没说什么。
大家妇,原是该这样的。况她家如今早与叶家不匹配了,娘家人谆谆叮嘱。他们早就跟她提过让她给三郎安排妾室,她一直没动。
不想,三郎自己有了。
小别胜新婚,何况一别两年。
三郎回来,头一晚自然宿在她这里,第二晚也是。
第三晚,他没有来。
桐娘是个温柔的清秀佳人。
可江南女子更温柔更美丽,嘤咛时声如黄鹂,叫男人沉迷。
确定丈夫不来了,桐娘便抱了阿龟过来一起睡。
她将阿龟抱在怀里温柔哄着。
我怕什么呢,我有儿子,她对自己说。
可是抱着儿子,桐娘望着烛火,怔怔地掉下泪来。
忙又抹了去。
明天,还要做个得体的大妇。
她是叶氏本家嫡长嫂,得与弟妹们做榜样。
只前世,这时候她第二个孩子该出生了,今生也没有了。
“大嫂不说,可小嫂说她一定很难过。”十二娘告诉叶碎金,“我娘也劝大嫂,别把心放在男人身上,要放在儿子身上,儿子好了,便有她的好。”
“小嫂过得很好,只不敢在大嫂面前表露,也小心翼翼地。”
五郎的妻子兰娘或许是这些女子中最幸福的。
丈夫没有同大伯那样,从外面带回来什么女子。家里也没有同七叔那样,挑剔门第。更不像九郎,心已经给了别人。
她是最幸运的一个。
只不敢在桐娘面前表露,怕戳了嫂子的心。偷偷地,只和小姑诉说她的幸福。
十二娘也是因兰娘的幸福,才意识到了桐娘的不幸福。
因她终究是姑子,先天地站自己的哥哥,而不是站嫂子。
还是利益,她的利益是和哥哥们绑定的。进一步,和侄子们绑定。
子侄越多,家族越壮大,她才能更好。
姑子没法和嫂子站在一边,但十二娘作为女子,能看清楚这一切。
她说:“很多人换妻了你知道不?”
十二娘在公署里当差,她如今,已经不是书吏了,她身上有个八品的职衔。虽然级别很低,但她是正式的官员了。
如何会这样呢?
自然是因为她的姐姐叶碎金,授意给杨先生,一路护航。
许多人都看明白了。
因在公署里当差,十二娘能比叶碎金接触到更多中层下层的人员,知道更多不值得出现在叶碎金案头或者耳边的事情。
譬如,叶家军归来,军将里掀起了一股子换妻潮。
便没让糟糠下堂的,也有许多纳妾。
富易友,贵易妻。
十二娘冷冷地看着这些人间悲喜。
“我今年大概会订亲了。”她说,“我娘扛不住了。”
十二娘已经及笄了,及笄了都还没订亲。
上门给她说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因她未定,比阳好多家门当户对有适龄儿子的人家,都不给儿子订下来,导致有适龄女儿的人家,也受了影响。
十二娘一个人,波及这许多人家。
或者该说,权势,便是这样渗透所有人。
叶碎金撩起眼皮。
于兄弟们,她自然是愿意他们多纳妾多开枝散叶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子侄众多,亲族壮大,才是她的利益所在。
于十二娘,她道:“我能保证你不想嫁的人,便不嫁。”
十二娘却道:“我也不能事事都靠着六姐你。”
“我自己想办法吧。”
“别担心。”
四夫人的确扛不住了。
她恨得撕打叶四叔:“她十五了!十五了!”
“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就为了你的权势富贵,不管她的死活了是吧!没有你这样做爹的!”
“你知道外面都怎么说我们家!”
为了权势,连女儿也不放过。宁可拖着不嫁,宁可让她抛头露面,也要让她在叶碎金的大饼里也分一块。
啧啧啧。
“放屁。”叶四叔道,“他们要真嫌,干什么一个个问得这么勤,个个都想娶十二娘。”
还不是想把十二娘得的这块饼,搂回自己家里去。
叶四叔太明白了。
四夫人见说不动丈夫,不知道女儿未来的出路在哪里,不禁悲从中来,伏在炕上大哭。
“天杀的狠心男人,一开始我就不该答应你!”
“怪我迷了心窍!”
“呜呜呜……”
十二娘后背贴在槅扇门上听着。
次间里听唤的婢女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十二娘摸出一块碎银子丢给婢女,大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