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一地之后如何收民心这一套, 便连十郎都玩得很纯属了。
且这一套完全可以当作模板,套用在军队里。
叶碎金手里现在降兵太多,必须得整一整。
首先个就从军饷下手。
贪污军饷, 吃空饷, 克扣, 是军队的通弊。果然,让士卒们检举揭发,一揪就揪出来一串。
克扣最重的在军中造成激愤的就被杀鸡儆猴了。
稍轻的, 军棍挨了,贬为军奴。比民伕还卑贱, 带着脚镣干苦力。
这颇让人振奋。然而更得军心的, 是叶碎金补发了士卒那些被克扣的军饷。
军营中欢声雷动。
什么降了、叛了的,那是上司们才要考虑的事。他们当大头兵的看来,这就是新换了好长官。
士卒们领了积压克扣补发的军饷,脸上都有了光。
至于那些手干净的, 自然没事,保留了职位, 只一时别想摸到实权,别想带队伍。
也是降将本来该有的待遇。只要俸禄照发, 大家也没什么怨言。
不过就是换了个上司。
且待日后。
只十郎十分不满意,总是看不上荆南兵将,不免在叶碎金面前碎碎叨叨。
“你和十二娘一样。”叶碎金道。
十郎和十二娘往日里也是常常互掐拌嘴的。听叶碎金竟说自己和十二娘一样, 十郎可是要跳起来的:“十二是小孩, 我怎同她一样!”
这时候又不说自己不想长大了。看不上小屁孩。
叶碎金道:“别看不上十二, 十二可都能在衙门做事了。你在她这个年纪, 还往泥巴里尿尿呢。”
十郎想反驳, 一回想发现是真事, 只得悻悻改口:“那也不一样。”
“旁的不一样,独这一点是一样的。”叶碎金道,“小孩子,总是想要十分十完美的东西。”
“少一分都不行。有一点瑕疵都不乐意。”
“十二是忍不了旁人德行不佳,心思不正。恨不得我将这样的人远远踢到一边,永不录用。”
“你呢,是对给到手的兵嫌这嫌那。只恨不把全天下最精良、最勇猛的兵都给你带。”
“那算什么本事?”
“要照你这样,我也只想要三郎、赫连这样的军将,有些一上战场就甩开人瞎跑的小子,干脆我不要用了,打发回家吃奶去算了。”
十郎语塞。
想了想,叉腰梗着脖子道:“我也不差吧。”
“你当然不差,但也没有好到完美无缺。”叶碎金道,“没关系,只要我知道该怎么用你就成了。”
“只坐在我这个位子,哪有那么好全天下能干的、能打都能自己跳到我的碗里来?”
坐的高的人能看到许多人的后背,和许多各异的心思,真假的面孔,不那么好的、糟心的、带着算计的、恶意的,甚至卑鄙的恶劣的行为。
并不因为自己不喜就能不用这些人。恰好相反,正是那些能面对能处理好这些瑕疵甚至恶劣的人,才适合坐到那个位置。
否则,要是样样好样样顺,万人一心,做掌事人又有什么难的呢,谁都做了。
“兵怂只怂一个,将怂才怂一窝。”叶碎金道,“真有本事的人,我把怂兵交给他带,就能带成虎豹之兵。比如赫连。你信不信?”
她抬出赫连,十郎就是想杠都没法杠。因他也觉得赫连真有这个本事。
叶碎金道:“我可以告诉你,荆南兵,从来不怂。”
后来的叶家军早不是只有最初的邓州兵。叶碎金转战各地,哪里都有收编的降兵降将。
兵怂不怂,只看将。将怎么样,要看帅。
兵、将、帅、臣都能驾驭得了的人,才有本事安安稳稳坐在帝座上。
啊,这难道是在说他不成吗?
十郎叉腰梗脖子:“好,那我就好好带,我倒要看看,荆南兵到底怎么样。”
段锦抿唇而笑,道:“不过荆南兵确实士气不大好是真的。”
叶碎金道:“我正在想这个事。”
二人都不说话了,都看着她。
叶碎金沉思片刻,决定了:“对荆南兵,继续用‘王师’名号。”
因她在这里岳六娘的名号也是假的,用来无意义。但总得给荆南兵注入点什么。
这本是个讲究三纲五常君臣父子的世界,虽然眼前的确是礼崩乐坏的状态,但无视纲常争鼎天下是枭雄们的事。普通老百姓还是老老实实地,愿意头上有个皇帝来管着他们。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皇帝的优先权大于其他一切身份。
他们甚至不需要知道皇帝姓什么叫什么,是年轻英俊的还是满脸皱纹的。只要这个人是“皇帝”,就该是天底下最大的。
这是每个人从出生开始,便不知不觉,潜移默化获取的认知。甚至不需要去读书识字,越是大字不识的人,越是听见“皇帝”的名号就情不自禁下跪山呼万岁。
反倒是那些读了许多书的人,更敢质疑帝权,乃至于企图对抗帝权,或者操控帝权。
叶碎金在江陵城下打出王师的名号,很明显包括高盼在内的金陵诸人都动摇了,所以才有后面开城献俘的事。当然,他们是畏惧大晋的实力。
但对普通的底层士兵,给他们王师的名号,更多的是施以精神上的激励或者震慑。
叶碎金还不能告诉旁人的是,让荆南兵自认王师,未来,这一点是有用处的。
反正现在襄阳隔绝南北,她在这里做什么,晋帝都不会知道。正好借他名号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