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颓然坐在了锦凳上。
裴定西忙扶住了他。
裴泽挥挥手:“我和你姐姐说说话。”
裴定西看看裴莲, 再看看他,十分懂事地退了出去。
赫连响云在院子外面,连院子也没有迈进。
虽然这个月就要成亲了, 但在成亲之前, 他依然十分守礼。
裴定西出来, 看到他负手站在外面。
闻声,他转过身来,问:“大娘怎么样了?”
裴定西道:“还好及时救下, 没什么大事。”
赫连响云点了点头。
裴定西心里有些嘀咕。
觉得赫连对自己姐姐着实有些冷漠了。她都上吊了,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点点头。
尤其姐姐是那种伤春悲秋的性子, 动辄流泪。更需要旁人耐心细致, 温言软语。
赫连的确是,太冷硬淡漠了一些。
小少年其实还没有意识到,他实是被他爹给坑了。
裴泽愧疚于妻子女儿,一心想补偿。但他不可能照顾裴莲一辈子。待他百年, 裴定西才是裴莲的倚靠。
他便从小就对裴定西耳提面命,让他知道姐姐的苦, 让觉得自己亏欠姐姐,让他打从心底觉得要好好补偿姐姐。
实际上, 整个房州也就只有他们父子俩这么觉得。
刚才丫鬟往前面去报裴莲投缳,赫连就心下哂然。
连门口奉茶的小厮都知道,裴大小姐不可能有事的。
那是肯定的, 这么多仆妇围绕着, 要是能让她真的自尽了, 这些仆妇都可以不用活了。
裴莲房中, 裴泽颓然问:“你到底要怎么样?”
裴莲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要嫁给赫连。”她撑起身体, 说, “我要嫁给我喜欢的人。”
裴泽惊讶:“你有了中意的人?是哪个?”
裴莲自回到他身边后,就一直生活在房陵,没见过什么外人。
他还以为她喜欢上了他八个义子中旁的谁。
搁在他心里,旁的几个都比不上赫连的。他给裴莲的,原就是最好的那个。
裴莲却沉默了很久。
到底是不过是二八少女,真让她亲口说出来,还是羞。
但此时裴泽被她击中软肋,不趁此时提,又怕错过。到底是一辈子的事。
想想赫连那个铁塔似的男人,裴莲终是忍着羞说了。
“我、我喜欢……太原赵景文。”
“如果嫁人,我就嫁他。”
“要不然,我宁可一辈子不嫁。”
“反正我这病秧秧的身子,也不是长寿的相。”
裴定西和赫连响云都在院外等着。
裴泽终于出来,神色不定。
赫连唤了声:“义父?”
裴泽抬眸看了他一眼,心情复杂。
赫连响云微微蹙眉。
裴定西喊了声“父亲”,问:“姐姐怎样了?”
裴泽回神,道:“没什么大事,赫连,你去吧。”
赫连响云本就事务缠身,被裴莲闹得折腾了两三日,便行个礼,自去忙了。
裴泽又道:“定西,你跟我来。”
父子俩去了书房,裴泽细细盘问关于“太原赵景文”的细节。
但裴定西也说不出更多了,他和赵景文寒暄过后,便进去找他姐姐去了。
裴泽道:“你同他接触时间很短,如何就对他如此喜爱?”
“咦?我?”裴定西挠头,“我有吗?”
裴泽很肯定地道:“你喜欢这个人。”
裴定西道:“赵郎君的确让人喜欢。”
裴泽问:“为什么呢?”
裴定西却说不出来,只道:“就是、就是……不知道,反正他挺好的。”
他小小年纪,十分老成。
在旁的人眼里看着,可爱又可乐。因他的身份,旁人自然是不敢当面笑他的。
但眼睛里那种憋笑,小孩子也是能感觉得出来的。
这让裴定西常常无奈又苦恼。
可看到他小小年纪,大人似的说话,赵郎君立刻摆出了正经对待的态度。一点也不轻视他的年纪。
裴定西老气横秋的行止下,当然依旧是一颗孩子的心。顿时好感就咕嘟咕嘟地冒泡了。
他道:“反正我挺喜欢他的。”
想了想,又道:“他对姐姐说话也特别和气。还劝了她跟家里人好好说话。我瞧着姐姐差点哭了。”
裴泽点点头,让他退下,又使人唤了裴莲的护卫首领来,反复盘问当时情形。
给赫连讲过,回来给裴泽也已经讲过一遍,这都是第三遍了。
护卫首领又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打鼓,隐有猜测。
果然,裴泽详详细细问过许多信息之后,问:“他对大娘,可有轻佻挑逗之举?”
护卫首领就知道!
唉。
他认真想了想。
赵郎君那个人生了一副桃花眼,笑起来就是勾人。但那是天生的。
作为女方家的人,他当时肯定会有些不喜。但真的客观地讲,人家赵郎君不仅没有做任何轻佻的事,还非常守礼。
他甚至都没有跟裴莲讲过几句话,也完全没有主动靠近过。
但护卫首领当然也不能讲大实话——其实是大娘这年纪,思春了。
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回禀:“赵郎君是十分知礼守礼的人,并未有任何轻佻之举。”
顿了顿,他犹豫道:“只是……”
裴泽道:“只管说。”
护卫首领道:“只是赵郎君生得风流,是那种十分讨女人喜欢的相貌。”
他说着,还偷眼看了裴泽一眼。
裴泽顿时懂了。
裴莲日常能接触到的男子,主要就是他的几个义子。
这几人都有些本事,都是武艺娴熟、通兵事的人。赫连是其中佼佼者。
但真没有什么“生得风流,讨女人喜欢”的相貌的。
如果非挑出一个这样的人,倒还真有一个。
便是他自己。
裴泽面色沉沉。
护卫首领大气也不敢出。
许久,裴泽叫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