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廷委任的刺史大人入主了比阳城十四天的时间, 比阳城见了血。
李家的大宅占了一整条街,整条街就他家一个宅门。
路人在巷口探头探脑,看到了青衫军封路封门, 隐隐听到了高墙里面的呼喝声、哭喊声还有惨叫声。
大门里忽然冲出个家丁, 妄想逃出去。
外面守门的青衫军想也不想, 长矛刺过去,伴着惨叫,便将他捅出了几个窟窿眼。
有人将尸体又拖进了门里。门口的守卫面色如常。
只有鲜红的血顺着台阶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巷口窥视的路人吓得作了鸟兽散。
一个个回到家都关上院门, 把家人推进屋里还拉上了窗。就这样还吓得心脏怦怦乱跳。
家人被吓住,直问:“怎了这是?”
“杀人了……”目击的人好不容易咽下唾沫才说得出话, “官军, 杀人了。”
众人惊骇。
杀人很快,善后很麻烦。
带着清晰的目标,叶三郎和段锦在李家、柯家翻箱倒柜,又审讯了活口, 终于搜出了他们要找的东西,送到了叶碎金的面前——
一箱一箱的。
丁口簿, 赋税记录,城防图。
还有李家、柯家自家的房宅田契与账册, 堆满了刺史府的大厅。
蒋引蚨在邓州接到的手令里,叶碎金就告诉了他自己需要些什么人。
现在,他带着从邓州跟来的一群账房, 盯着这堆满了大厅的册簿文书。
人手一把算盘, 偶尔发出轻微的声响。就如郎君们腰间的刀, 马上的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叶碎金拍拍箱子:“交给你了。”
大城自然有专门行刑的地方。
这一日, 行刑的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里三层外三层。百姓们踮着脚伸着脖子, 都想看得更清楚点。
没有公开的审讯,但有文书宣读了罪状,列举了以李家为首的诸家所犯大罪。
这其中,私吞税赋、私设刑狱以及其他各种欺男霸女、强取豪夺的事,比阳城民都不觉得稀奇。其实大家早就知道,只拿这些大户没有办法罢了。
但是,资助流匪,尤其是樊家村、牛家村两起骇人听闻的屠村案背后竟然是李家、柯家和王家、向家这几家领头的大户,着实震惊了比阳城人!
“经查实,为侵占田地,四家合谋,勾结盗匪,屠灭樊家村四百七十一口、牛家村六百零二人丁,老弱妇孺,皆在其中,骇人听闻。其行也恶,人神共怒,天道不容,国法难逃……“
有人便喊道:”这么说,那回流匪攻城,是不是也是他们安排的?假的?”
文书抬起头,肯定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先前审讯俘虏之时,便已经有人招了。”
人群中有人大哭:“天杀的!我儿子死了!”
很多人愤怒:“就是从那回,大家伙才开始听他家的指挥,让摊钱摊钱,让派徭役派徭役!”
出于对外面流匪的恐惧,当大户站出来要顶事的时候,普通百姓才相信了、支持了、跟随了。这之后,各种苛捐也都忍气吞声地认了、缴了。
哪想到,盗匪背后就是这些狗大户!
“砍了!砍了他们!”
“杀头!”
“请大人替我们百姓做主啊!狗大户丧尽天良了!”
“砍头!砍头!”
百姓的愤怒在寒冬像热浪一样冲上了天。许多人眼睛都红了。
不砍了这些大户怎能平民愤!
民意至此,自然要顺从。
在一声声“砍了!砍了!”的呼声中,一颗一颗的人头滚落,鲜血滋射,无头的尸体跌落、抽搐,死亡。
昔日骑在头顶盘剥百姓的老爷们身首异处。他们的妻子儿女都沦为阶下囚。男为工,女为奴。仆婢成为官卖的财产。青壮的家丁被收编。
每处理完一家,百姓便发出一场欢呼。
这座大城过去有影响力的人家都被抹杀,完完全全地落入了新刺史的掌控。
清理得干干净净。
最后一户的主事人的头砍完,太阳都微微偏斜了。
叶碎金站了起来,踏着血走到台前。
台下百姓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位刺史大人。虽然半月前她入城的时候,大家也瞧见过,知道她是女子,知道她美,但这么近地看清她,还是第一次。
百姓仰着头看她。
又美又冷,让人既敬且惧。
一个女子身上,官威比很多老人记忆中从前的大魏刺史还要重。
她讲话言简意赅,没有废话——
“上马、慈丘、比阳,今皆在我治下。其余地方,留待时日。”
“比阳即日起,为我治所所在。”
“邓州、唐州,从此一家。此二州,废既往一切苛捐杂税,循前魏旧制,行两税之法。”
“我——邓州叶碎金。”
她的袍角在寒风中猎猎摆动。她扶着刀柄,革带束腰,劲拔有力。
朗日碧空治下,她抬起手向百姓承诺:“凡我治下,三年之内,不加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