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叶碎金也不过二十岁年纪。
十七八岁的少女和十二三岁的男童差距还是很明显的。但二十岁的女子和十五岁的少年郎差距就没那么明显了。
尤其段锦身量高,显然衣食用度都好,那身板结实矫健,从背后看着宽肩窄腰的,完全是成年男人的体格了。
这许多超格的待遇必会引人羡慕甚至嫉妒,难免有不好的话出来。
但单看段锦这份维护叶碎金的用心良苦,段和就觉得叶碎金偏疼这少年,值得。
段和也不说破,只和段锦斟上小酒,在窗边对酌。
聪明人和聪明人相处,就是轻松。
“我年纪小,哥哥不必与我客气,唤我阿锦即可。”段锦道,“一直想问哥哥,在方城之前,可曾上过战阵?”
“剿过匪。”
段锦眼睛亮起来:“我就说,看着就能看出来哥哥不是生手。”
段和也必须骄傲一下:“好歹我们是宣化军出身的。”
可不是什么杂牌军,是前朝的正规军。
段锦便与他复盘方城之战,分析当日情况。
说到方城之战,段和拍案道:“我须得说一句,咱们大人当真不愧是将门之后。这是她头一次领兵实战吧?我与咱们几个宣化老兵早就叽咕过,每一步的安排,几没有错处。若有,那是下边人没经过战阵,初战心慌,绝不是大人的问题。”
段锦比听到自己被夸还高兴,俊脸生辉:“那当然。”
两人用小食、餐碟、酒杯摆出地形,细细复盘起来。足足聊了半个时辰还多,十分畅快。
待离开时,段和已经和段锦勾肩搭背:“改日去我家里,让你嫂子炖只鸡,我招呼几个兄弟,咱们一起喝一个痛快。”
因是在叶府里,便连段锦也只敢小酌,并不敢喝醉的。
段锦眉眼带笑地答应,还包了点心让他带回去给孩子。段和也不推辞,笑着道谢接了。
段锦送他到叶府后门,段和感叹道:“邓州眼看着越来越安稳红火了,大人若是能再生个儿子,就更稳了。赵郎君早点回来吧。”
天色昏了。
段锦借着门檐的影子藏住情绪,只笑捶了段和肩头一拳:“不劳你操心。”
段和哈哈:“也是。”
拿着亲兵的饷,操着节度使的心。
段锦独自回房里收拾杯子碟子。
方城之战其实叶碎金早给他复盘过。兵书上的许多东西就是要这样才能落到实处。
但叶碎金的视角完全是指挥者的视角,所以段锦才找段和再复盘,从底层兵士的视角再反复推演分析得失,果然还是很有帮助的。
那些文字的东西,理解得更深刻了。
打仗,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但段锦的好心情都被段和临走前的多嘴给破坏了。
叶碎金自绝生育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本家血亲之外,就只有几个贴身的人知道。段锦和秋秋就都是贴身的人。
想起段和的话,段锦的心情矛盾极了。
难过叶碎金不能拥有自己的子嗣——女人都是想要孩子的,是吧?
但叶碎金不会给赵景文生孩子,他的内心深处又有种隐秘的庆幸。
要不然,主人和赵景文生下了小主人,他到底是喜爱小主人,还是厌恶小主人呢?
光是这么想,都觉得好生令人苦恼。
幸好,这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赵景文现在在哪呢?
段锦甚至有点希望,这个人最好就不要回来了吧。
不是有那种赘婿私自跑掉的吗?小时候就听说过。赵景文怎么不跑呢。
啧。
叶家军新兵第一次大考场面相当相当壮观。
一千多条汉子都打着赤膊,排队轮流考核。青衫的老兵负责考试、巡逻,文书们登记。
人虽多,却也井然有序。有吆喝声、训斥声维持秩序,又常有喝彩声或是起哄声响起,场面热火朝天。
身上有军职的叶家人几乎都到了。
年轻郎君们尤其兴奋,因叶碎金许了他们可以先挑人,看顺眼的就可挑走做亲兵。当然,要等三次考核都通过录正之后,不过现在可以先甄选。
除了叶三郎一如既往地沉稳,其他如四郎五郎诸人,各个瞪大眼睛,摩拳擦掌,定要挑些好苗子,先登记下来,不能让旁人抢了去。
叶碎金一身戎装行走在队列之间,腰肢收束,配着长刀,衣摆在风中猎猎翻动。
她走到哪里,哪里的军汉们就赶紧挺直了腰背。
诸人跟在她身后,也四处扫视。
这热火朝天的场面,令叶四叔心中翻涌许多说不出的感慨。
他看看走在前面的叶碎金,虽是女子,却身姿矫健,腰背挺拔。
这是邓州叶家的掌家人。
邓州节度使。
她还这么年轻!有无限未来!
叶四叔不由又骄傲又心酸,又有股子豪气充塞着胸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