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夫妻,有时候很难回避对方自己在做什么。
普通夫妻尚有内外之分,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叶碎金和赵景文完全没有内外之分。
段锦来请叶碎金的时候,赵景文不吭声但是紧紧跟着。
似乎打算一直跟去书房。
叶碎金只侧头看了赵景文一眼,嘴角扯了扯。
不愧是你,赵景文。
明明,昨天主人吩咐他要见的人里,根本没有姓赵的。
段锦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下了。
若叶碎金不想他去,自会喝止他,轮不到段锦来决定赵景文有没有资格列会旁听。
叶碎金既然都没有开口,他就也没有资格开口。
一路忍到了书房。
叶碎金一脚迈进去,忽然道:“阿锦,进来侍候。”
赵景文脚步顿了顿。
段锦眼睛却亮起来,本来已经止住的脚步带着雀跃跟了上来。
“几个事。”叶碎金在书房与众人落座,“先前的计划都不变,与诸县的帖子,该送过去了。大家坐在一起敞开了谈一谈。把道划下,是从是抗,咱们用拳头说话。”
这些是叶碎金巡视邓州之前就已经基本敲定的事,如今再确认一下即可。
她拿出昨天晚上辛苦的成果递给他们:“这个都看一下。”
叶四叔、杨先生交换着看,叶三郎凑在叶四叔身边一起看。
看完,便是叶四叔也叹一声:“咱们祖上留下来的东西,总算没埋没。”
叶家祖上在前前朝——这里略过伪梁和刚建立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的晋,就以大魏为前朝,再往前就是前前朝,叶家祖上前前朝乃是武将世家。
后来朝代更迭,大魏兴起,祖上退隐故乡,有遗训令子孙不得以臣事魏。
便渐渐没落成民间乡绅。
有些远支子弟,甚至弃武习文,只有叶家堡的嫡系,代代以武功、兵法相传。
武功容易检验,兵法渐渐都成了纸上谈兵。
于是重武而轻兵就成了不可阻挡的趋势。
叶碎金一直都是她这一代中最出色的,并不仅仅是指她一身功夫,还包括了她的家学传承。
叶四叔至今还记得,她小时候指挥着兄弟们玩打仗游戏,两军列阵,各自带上小厮,俨然已有模样。
当时他二哥大笑着赞了她。他却替二哥惋惜,遗憾叶碎金不是个男孩子,还担忧她太厉害,以后没人敢娶。
叶四叔感慨得不行,杨先生素来浑浊的眼睛却亮得很。
叶碎金最喜欢看身边人的眼睛这样明亮。尤其她的记忆中,杨先生从未用这种目光注视过她。
他总是昏昏欲睡、没有精神的模样。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这样精神抖擞过。
“现在就可以开工。”杨先生已经开始筹划,“就让你押回来的那些人干,趁着夏日里赶紧干,就能平安度过冬季了。”
“你这个设计也省物料,比我原先想的能省不少。”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盘算,越盘算越精神。
“那这个事都交给杨叔。”叶碎金放权,“杨叔受累了。”
杨先生看了她一眼,一口答应:“正是分内事。”
心里却想,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叶碎金真的和以前不同了。
他不知道,这个叶碎金早过了事必亲躬才能放心的阶段,早就习惯于居于高处决策统筹。
的确和这个时候处处提防族亲,事事都要亲自插手才放心的叶碎金是不一样的。
人和人若是没有外部的矛盾,往往就会陷入内斗的漩涡,平白消耗了心力,却于事于人都无益。
“另一个事,”叶碎金道,“南阳县姓马的,心思很大。据我所知,他和方城那起子人勾搭上了。”
大家面容一肃,叶四叔问:“他想干什么?”
叶碎金笑笑:“大概和我们想干的是一样的。”
叶四叔哼了一声:“能耐得他!”
叶碎金眉毛一挑:“四叔不喜欢他?”
叶四叔道:“邓州三个县令,他最难打交道。而且他以前还想……哼,算了!”
叶碎金了然:“想让我做他的填房是吧。”
叶四叔诧异:“你怎么知道?二哥告诉你了?”
既然叶碎金已经知道了,他就不遮掩了,一拍大腿:“这老不修的!你那年才十四,还没及笄呢。他奶奶的脸真大,还一副给咱们叶家堡脸的模样。我当时就想揍这老小子,二哥不让,婉言拒了,客气送走了。”
彼时形势虽变,官威犹在,叶家堡也还没有适应新的地位的变化。总而言之,在当时,大家都还没调整好姿态。
要搁着现在,再有哪个臭不要脸的老男人腆着脸来要娶叶家嫡支嫡出的小闺女,叶四叔打断他的鼻梁!
“姓马的很聪明啊。”叶碎金却毫不在意,反而称赞马锦回,“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要把兵抓在手里。”
“那时候就知道找上叶家堡,也还算有眼光。”
家丁的数量要多到一定的程度,要有一定的武力,要接受一定的训练,才能由“家丁”脱胎而成“兵丁”。并不是每个乡绅大户都能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