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立冬跟耿平说自己的婚姻状况,并不是想向人倾诉这事,而是有事要打听。
他点头:“哥,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抬起头来,看向耿平,“我就想问问,这瓜子生意除了收瓜子,还有什么活儿能做的?瓜子到十月就收完了,不知道主家还要不要炒瓜子的人?卖瓜子我也行的。”
“这个……”耿平挠挠头,“我帮你问问吧。我也不清楚。”
看陶立冬面露沮丧,他又赶紧安慰:“你别急,应该要人的。你看看我……”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当初主家是想让我去推销瓜子的。可要卖瓜子,先得把瓜子炒出来,所以主家让我先留在这里炒瓜子,等瓜子炒得差不多了,我就出去推销。主家同样也是给提成的。”
“我去电影院门口看过了,那里的小贩一小时能卖出十几包瓜子。就算主家不要你炒瓜子或推销瓜子,你也可以卖瓜子啊。也不用干一整天,只需要傍晚电影开场的时候,你提着篮子去电影院门口卖,不说多,吃饭的钱应该能赚出来。”
“可那样风险大吧?”陶立冬问道。
要是他不指望考大学,就没什么顾忌。可大学需要政审,他担心自己被抓,从而影响前程。
“不大。”耿平把盛景跟周爱华说的那些话跟陶立冬说了一遍,又道,“你要不放心,你明天晚上去电影院前面蹲着,看看有没有人来抓那些小贩,也看看别人是怎么卖瓜子的。”
他道:“我告诉你,我尝过他们的瓜子了,就是放到锅里面炒炒,除了香脆,没有别的味道。咱们的瓜子不一样,用香料卤水卤过的,味道绝对好。咱们的瓜子跟他们卖同一个价,那一天卖个百八十包不跟玩儿似的?”
耿平这话无疑给陶立冬指出了一条活路,陶立冬的眼睛更亮了。
他又问:“我想问,你们住的这房子是要交房租的吗?一个月多少钱?”
刚才陶立冬说自己当上门女婿原因时,就介绍了自己家的情况,耿平一听就知道他在找住处。
他道:“因为一开始还没收瓜子,这三间屋子是空着的,我们又没落脚的地方,主家就借了一间给我们住。这个院子也是主家租的,租金是一块八一个月。我正想在周围打听打听,也租两间屋子。你如果也想租,我们可以一起租个院子,这样互相也有个照应。”
“一块八?”陶立冬环顾了一下这个院子,“一间屋子的租金一块八?”
“不,一个院子。”耿平道,“这院子有三间屋子,平均下来一间屋子一个月也才六七毛钱。”
陶立冬的眼睛更亮了。
他今天赚到了两毛四分钱,那么三天赚的钱就能租一间房了。剩下的二十七天还能赚不到吃饭的钱?
“好,那麻烦耿大哥,你问的时候也帮我问问。”他道,“我租一间屋子,小点破点没关系,只要能遮风挡雨就好。”
“成。”
这天陶立冬仍然精疲力尽地回家,但精神状态跟头天晚上大不一样。而回到家里,迎接他的不是责骂嘲讽,而是亲人的关心与热腾腾的饭菜。
吃着母亲特意给他擀的面条,喝着妹妹给泡的菊花茶,陶立冬更坚定了离婚的决心。
“妈,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槐花胡同那边,我要去跟赵盼儿办离婚手续。”他对母亲道。
陶母嘴唇嗫嚅了一下,想要劝劝儿子。夫妻俩过日子,哪能动不动就闹离婚呢?
可想到今天陶立冬走后老头儿和儿子劝她的话,她终于把话咽了回去,点头道:“好。”
……
周日的大杂院是最热闹也是最繁忙的。
上班的人要趁着这天早上去排队把供应的粮食蔬菜给买回来,主妇们要把衣服被单给洗出来。
这会儿是夏天。如果是大冬天的话,主妇们还要将家里吃的馒头蒸出几天的量出来,冻在门口的大缸里,这样就不用每天发面,下班后把馒头放锅里馏馏,再拌个咸菜,煮个白菜汤便是一餐好饭。
陈招娣把孩子尿湿的小褥子扯出来,扔到盆子里,又将孩子身上的湿裤子扒拉下来,就这么抱着光屁股的孩子进了赵盼儿的房间。
她把孩子往赵盼儿床上一扔,嘴里骂骂咧咧:“这都三天了,陶立冬还不回来,难道真想离婚不成?可真是能耐了他了。这一天天的家里家外都是我。等他回来,我非得让他好看不可。”
赵盼儿睁开眼,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没有说话。
一家四口,她是唯一赚钱养家的。所以家里的家务她一向不沾手,都是陈招娣和陶立冬做。
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就算孩子哭,她也懒得动。
陈招娣不敢叫她做事。给孩子穿了裤子,收拾了赵盼儿换下来的脏衣服,嘴里继续念念叨叨。
“一个大男人没工作没房子没钱,什么都没有,离了婚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能再娶个什么样媳妇?能娶着你是烧了高香了。就这还矫情,说两句都说不得。他要真坚定要离婚啊,我倒敬佩他是个爷儿们。”
她话声刚落,就有人在门口接话道:“我家立冬可不就是个爷儿们。这不,我们来离婚了。”
说着,虚掩的门给推开了。
赵盼儿和陈招娣愕然抬头,就看到陶母和陶奶奶带着陶立冬站在门口,三人后面似乎还跟着大杂院的大妈大婶们。
“啧啧啧,看看谁家这么懒的?这么晚了还不起床。”夏老太伸个头出来,对着屋里指指点点。
大杂院的女人们都在水笼头那里忙活,陶家三人一来大家都发现了。按着夏老太那咋咋呼呼的性子,陶家人一进院子,夏老太就嚷嚷整个大杂院都听到了。
可今天夏老太看到自家亲姐板着一张脸,满身煞气地带着儿媳妇和陶立冬走进来,她愣了愣后就大喜,一言不发地立刻跟了上来。
其他人见状,也赶紧擦擦手过来看热闹。
陈招娣以为陶家两个女人是来吵架的,愣了一下后就先发制人:“陶立冬你还知道回来啊?你知不知道盼儿她生病了?孩子又一天天哭闹。你一走三天,把老婆孩子全扔给我个老婆子,这个家你还要不要?”
要是陶立冬对赵盼儿还有夫妻之情,听到妻子生病了,再大的怒气也没了,肯定要赶过来看看妻子,问问她的病情怎么样。
他这么一软乎,陶奶奶和陶母营造出来的气势可不就弱了?
“不要了。”陶立冬语调平静,态度却十分坚决,“我今天是来离婚的。”
他朝赵盼儿看了一眼,又把门关上:“起来吧,去民政局。”
陈招娣说赵盼儿现在躺在床上是病了,能糊弄得了别人可糊弄不了他。哪个周末赵盼儿不要睡一上午的懒觉?而且看她面色红润,根本不像生病的样子。
“你说什么?”陈招娣一听“离婚”两字,冲出门去,指着陶立冬骂道,“离婚?你想得美。借着我家盼儿回了城,现在想离婚了?我非得去告你骗婚不可。”
陶母冷笑:“骗婚?行,你赶紧去公安局告去,看看最后是谁骗谁。”
听着自己母亲和陶母、陶奶奶的争吵声,赵盼儿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忽然坐了起来,穿好衣服,披散着头发走出去,朝正吵架的几人道:“离,现在就去离。”
她还不信离了这个窝囊废她还过不下去了。
“盼儿。”陈招娣惊呆了,望向女儿,“你别被她们一激就答应离婚。陶立冬借着跟你离婚回了城,现在成了城里人就抛弃你,他倒好了。你成了已婚妇女还带个娃,咱们可亏大了。这婚可不能离。”
她转过头去,冷笑:“真要离,那就拿出一千块钱来,否则别想离。”
“一千块钱?”陶母大怒,“我儿子在你家当牛作马,我不问你要钱就算了,你反倒问我要钱?想钱想疯了你?”
几个女人又是一阵掰扯。
陈招娣自然不想让女儿离婚。这年头哪个好女人会离婚?离了婚再嫁就难了。再说她天天骂陶立冬,却也知道陶立冬这个人不错。而且他还有希望考上大学。
赵盼儿离了婚想要再找个比陶立冬强的,可不容易了。
况且两人还有一个孩子!
所以她一个劲儿地胡搅蛮缠,就是不想让两人离婚。
“五百块钱。”陶立冬对赵盼儿道,“我给你写个五百块钱的欠条,五年内还清,咱们今天就去离婚。孩子如果你不想要,那就由我养。”
“立冬!”陶母和陶奶奶惊呆了。
五百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背上这样的巨债,还要养个孩子,陶立冬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赵盼儿本就是个极自尊又极自卑的人。陶立冬在她眼里一无是处。在她看来,只允许她不要他,没有他不要自己的道理。
现在看陶立冬宁愿给钱也要离婚,她哪里受得了?
她怨恨地瞪着陶立冬,咬牙道:“好,你别后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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