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番侯登时看向顾念,“顾小郎君有此良策,怎么没跟你阿兄说一声?”
顾念:???
我倒是想说,顾言他最近也没回来啊?
“……最近没见到阿兄。”顾念无辜地摸了摸耳朵。
“你阿兄是我安番军不可多得的良将,责任重大,平时是比较忙,但你若有事与他商量,可以多通书信。”安番侯循循善诱。
顾念:…………
一封信走大半个月那种?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侯爷总知道我这烧蝗的钱是从哪里省出来的了吧?而且,我们从洛阳回来,一路见蝗虫有甚多于往年的势头……”年深及时把话题拉回到烧蝗上,‘解救‘顾念。也顺便解释了他们担心蝗灾的原因。
“哼,镇东、镇西、镇南三家果真交情深厚,可惜你为吕青着想,他却未必领情。”安番侯冷哼了一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侯爷此言差矣,我做此事并非为他,而是为了长安城内城外的百姓。”年深放在桌案上的右手微微握成拳状。
安番侯的目光从他手上闪着金色光芒的手套掠过,眸中闪动过一丝异色,“此物可是年兄当初戴的那件?”
提到年云起,他的语气都柔和了些。
“正是父亲遗物。”年深指节凸起,拳头又紧了两分。
顾念眨了眨眼睛,那只手套居然是年云起的遗物吗?
“年少卿,借一步说话。”安番侯忽然起身,示意年深跟他去隔壁聊聊。
两人出去之后,顾念、叶九思和副将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只得开始互相敬酒,又聊起了闲话,从这两天的天气说到席间菜色,从大漠风沙讲到洛阳的牡丹花。
几人天南海北的扯了一大圈,话题正要说完再次陷入沉默的时候,叶九思突然瞄到了顾念旁边放着的那个锦缎包袱。
墨家的东西他太熟悉,瞥了一眼就知道那是打哪里来的。
“师父,你又让墨青做了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看看。”
顾念用手指隔着那层锦缎敲了敲里面的竹盒,“这是送给年深和我阿兄的,你要看,得等侯爷和年深回来。”
“什么东西得等我们回来?”他话音未落,安番侯和年深就推门走了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念觉得再次进来的安番侯就像打开了一层透明而坚硬的外壳似的,笑容都亲切了几分。
“是送给年少卿和我阿兄的礼物。”顾念打开那个锦缎包袱,露出里面那两个狭长的竹盒。
打磨光滑的盒子上清晰地烙着墨家匠坊的徽记,正中则分别刻了一个‘顾‘和一个’年‘字。
顾念把刻着‘年‘字的那个盒子交给年深,又把刻着’顾‘字的那个递给安番侯,“烦请侯爷务必将此物带到我阿兄手上。”
“那是自然。”安番侯摇了摇头,打量着那个竹盒唇边浮笑,“听你这语气,莫不是还怕我私吞了不成?”
顾念摸了摸鼻子,可不就是怕你待会儿太喜欢了想要私吞么?
“三郎,快打开看看。”叶九思按捺不住好奇,催促年深。
年深抽开竹盒的盖子,发现里面放着个小小的铜质圆筒,长度大约半尺,精致漂亮的花纹中间同样錾刻着一个‘年’字。
年深完全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疑惑地看向顾念。
顾念伸手把那个圆筒拿出来,握住两边抻开,那个金色的铜质圆筒就延展开来,瞬间变成了原来的三倍长。
众人这才发现那个圆筒并不是真正的柱形,而是一头略大大,一头略小,隐隐呈锥筒状,两头光华闪烁,镶着两块漂亮通透的宝石。
顾念闭起左眼,把小的那头凑在自己右眼前面,对着窗户外外边左右拧动了两下,然后笑眯眯地放到年深的面前,示意他看看。
年深学着他的模样闭上一只眼睛,透过那个圆筒看向窗外。
他的呼吸瞬间一滞,豁然起身,拿着那个圆筒直奔窗口,然后又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顾念。
“就是你想的那样,”顾念指了指屋顶,“还可以去更高的地方试试,那里应该效果更好。”
顾念话音未落,年深就已经从窗口跃了出去,留下安番侯等人一脸惊讶。
年深身上扛着镇西军的担子,人前向来冷静自持,很少有这么急切的时候。
安番侯不禁把目光再次投向了自己面前那个刻着‘顾’的竹盒,询问顾念,“本侯可以看看吗?”
“当然,之后还得麻烦侯爷教我阿兄使用的方法。”顾念侧身挪到年深的位置上,拿过那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个与年深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金色圆筒。
顾念照旧把那个圆筒抻开,延展成三节,然后对着窗户外面左右拧动了几下前后那两块宝石的位置,调好之后递给了安番侯。
安番侯同样学着他的模样,闭上一只眼睛,用右眼凑到那个圆筒近前看向窗外。
他不禁往后退了一下,惊讶地看向顾念,“这是?”
“此物名叫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大约可以让三里到四里外的人近在眼前。”顾念解释道。
此言一出,不仅安番侯,就连叶九思和那个副将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能让三四里之外的人近在眼前,那行军打仗的时候用此物来观察敌军动静,岂不是有如神器?
安番侯忍不住站起身,激动地拿着那个望远镜走到窗边,左右看了起来。
叶九思和那个副将不由自主的也都跟了过去,又不敢从安番侯手上抢东西,在后面急得团团转。
“师父,为什么没有我的?”叶九思怨念地看着顾念。
“下次再遇到合适的石头就给你做。”顾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谁让那块绿柱石就那么大,你又不带兵打仗呢!
幸好这个时候年深从屋顶下来了。
“三郎,借我看看。”叶九思立刻伸手要去抢他手里的望远镜。
年深拿着望远镜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圈,条件反射地避开了他的手。
叶九思:???
看清楚是叶九思,年深才犹豫地递了过去,边递边叮嘱道,“小心些,别弄坏了。”
望远镜让屋内的几人都爱不释手,足足看了将近盏茶的时间,才能回到位置落座。
将东西放回竹盒,安番侯爱惜地抚摸着盒盖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答应得那么快了。
“侯爷,你答应过我的。”顾念清了清嗓子,小声地提醒他。
“本侯说话,自然算数。”安番侯‘怒’瞪了他一眼,把盒子交给副将,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不过,你也要答应本侯,”安番侯一把拽住顾念的手腕,瞥了眼年深,“今后有什么好东西也想着点你阿兄,想着点安番军,万不可再厚此薄彼了。”
年深:…………
顾念连忙点头称是。
宴席既罢,安番侯直接与席上众人道别,他在长安停留这么多天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今晚就要动身返回安番军。
临别之前,他又深深地看了眼年深的右手,“今日所言,望少卿谨记。”
“必不敢忘。”年深用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背,“诚如年家家训。”
顾念微微歪过头,碰了碰叶九思的手肘,悄声问道,“年家家训是什么?”
叶九思还在怨念自己没有望远镜的事情,但又生不起顾念的气来,委委屈屈地瘪着嘴唇道,“死守国门,生护天下。”
这八个字也未免太沉重了吧?顾念心内巨震。
他简直不敢想象十三岁的年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丧父之痛下扛下这副担子的。年深身上那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就是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之下凝练而成的么?
死守国门,生护天下。简单的八个字,却重逾千斤,刻在年家每个人的肩膀上。
枕戈待旦,铁骨忠魂,大漠的风沙无情埋葬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血肉和年华,筑就出今日世人眼中的铁血将门。
送走安番侯,叶九思正要拽住顾念好好说说望远镜的事情,一个金吾卫快马飞奔而来,告诉年深他们,那个道士醒了。
年深和顾念只得再次赶到道观。
看到那张被炸得乌漆麻黑的脸,顾念不禁有些意外,他居然见过这个道士。就是之前遇到过两次,那个老说他有血光之灾的落魄道士。
见到顾念,那个道士也怔了怔,“小郎君双颧发黑,印堂冲煞,今日定有血光之灾,要不要卜上一卦?”
顾念:…………
就你现在这个倒霉模样,还好意思说今天有血光之灾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