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青这边的事情谈完,顾念才终于有机会谈自己的问题,“家主不介意的话,我还想跟你谈另外一桩生意。”
“哦?”墨青丹凤眼微扬,似笑非笑地看过来,“顾司直该不会是想请在下打造什么物件吧?”
“如果你能同意我用画图纸的酬劳抵扣的话。”顾念原本想提的是墨家匠坊那批滞销竹杯的事情,墨青这么一说,他倒是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想要的那根暴雨梨花簪!
成不成的,问问总可以吧?
这可是别人排队几个月都未必能见到的长安第一工匠,机会难得,问问又没损失。
“滑板?”墨青眼睫微垂,扫向被压在最底下的那张图纸。
“不是这个,这种东西太简单,没必要劳动您大驾。”顾念摆了摆手,滑板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东西,实在不用浪费墨青的精力。
“那?”
“实不相瞒,我在叶家小世子那边见过墨家主打造的一根蝴蝶花簪。我想要的,是另一根簪子。”顾念把自己规划的防身武器──暴雨梨花簪的构想说了一遍。虽然说他最近在腰带上多挂了个石灰粉的袋子防身,但效果只能说聊胜于无,杀伤力和防卫范围跟暴雨梨花簪肯定远远不能比。
墨青轻轻摇头,“抱歉,在下对于做过的东西通常兴趣不大,所以……”
他还算是给顾念留了点面子,没有直接说簪子做过了,不会再做。
果然不行吗?顾念眼角微垂,遗憾地叹了口气。连带着浑身的气场都低落了下来,仿佛罩着层乌云似的。
“你真想要的话,倒是可以请匠头试着帮你做做看。”见他似乎十分失望,墨青又踌躇着开口。
“太好了,一言为定!”顾念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墨青:…………
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不过,你还没到用冠的年纪吧?真要防身用的话,在下倒是建议你做成那个。”墨青指了指顾念腰间挂着的细长笔袋。
“对对对,做成暴雨梨花笔也可以。”顾念连忙把自己的笔袋解下来,掏出里面放着的自制炭笔给墨青看。
“你就是用此物画图的?不介意的话,这根可否容在下带回去给匠头研究?”墨青调转方向和角度,认真打量着那根奇怪的碳条笔。
“不介意不介意。”顾念喜气洋洋地点头,自从墨青答应帮他安排做暴雨梨花笔开始,他的唇角就没掉下来过。
说起来真要保存久的话,还是刻版印刷的效果最好,不过眼下画都没画,印刷什么的,也是以后全部画完才该考虑的事情。
“我还想跟墨家主谈笔生意。”
“还有?”墨青愕然。
“墨家主放心,这回简单得多,我只是想买墨家匠坊里的一批东西。”
“你想买什么?鎏金银香囊,还是白玉卷刀,清风折尾扇?”墨青边列举匠坊里那些畅销品,边观察着顾念的神色。
“都不是,”顾念摇了摇头,说出件墨青完全没想到的东西,“是那批售价一百九十九文的竹杯。”
“竹杯?你确定?”那批竹杯是墨家匠坊为数极少的滞销货,每个月差不多只能买一到两件,但因为来源特殊,墨青倒是一直都没有关停这个品类的意思,宁可积压在库房里,反正他也不差这点钱。
“确定,我想买这批竹杯,甚至以后说不定还要继续跟你订购。”
“你要竹杯做什么?”墨青眼梢微挑,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每年寒食过后,他都会让匠头去几次悲田院,挑些手脚伶俐的乞儿,教他们打磨竹杯的手艺,并且让匠头许诺那些孩子,只要做得合格,匠坊就会收货,付给他们酬劳,用以刺激那些孩子们对手艺活儿的兴趣。真遇到合适的,甚至会直接收回来做匠徒。
那些竹杯之所以卖得比匠坊里的其它东西便宜,也是这个缘故,毕竟孩子们的手工费比起那些正式工匠们低多了。
“老实说,过段时间我想做点饮子生意,打算用墨家匠坊的这些竹杯来装,只希望在杯子上再加刻上三个字。”那批杯子虽然是现成的,却还是缺了云霞饮的招牌。在杯身现有的墨家匠坊徽记的正对面加上云霞饮的招牌的话,正好可以打造出‘联袂推出’的效果,蹭流量的效果肯定非常好。
“刻字问题不大。这样吧,你如果真的要买,还可以给你打个折扣,不过有件事情可能需要先告诉你,你听过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有人能帮忙清清库存,墨青求之不得,但还是把竹杯的来源给顾念说清楚了,避免造成误会。
“没关系,只要质量有保障就行。”顾念虽然有些惊讶,却也不太在乎,毕竟他只是要借墨家匠坊的品牌效应,况且那些竹杯他是亲眼见过的,打磨和做工都没问题,品质要求和墨家的其它东西是一样的,现在还能再额外打折,何乐而不为?
两人边吃边谈,又商定了每旬休沐那天接顾念去墨家看需要画的物件。
墨青告诉顾念,以后去墨家,把他自己的名刺交给门房,直接就可以见到管事。
另外,最近这几个月,每月逢初三、初七、十三、十七,二十三,二十七,春浅楼的这个房间都是墨家包下来的,管事会固定在这边跟一些人过账。
宣阳坊离义宁坊太远,等他那些工具的图纸画好之后,如果不方便过去,都可以按照日子派人送到这边。关于图纸如果有什么需求之类的,也尽管来这边找管事处理,画好的图也可以托管事带回去。
这样确实方便,顾念开心地应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接近酉初才散。
管事从窗口看着顾念牵马的身影汇入西市的人流,回头看向墨青,“郎君,你真的相信他?”
“为什么不信?”墨青靠住椅背,又恢复了那副闭目养神的状态。两个小厮左右分工,重新开始给他按摩手臂。
管事犹豫地开口,“毕竟之前咱们派人打听下来,他这人痴迷赌博,品性不太好。”
“他骗过人么?”墨青眉睫微颤,眼底那片睫毛投下的微小阴影也跟着动了动。
管事迟疑了下,“他好像都是被骗。”
“既然是别人骗他,不是他骗别人,那你担心什么?”
管事:………………
“你也算是帮我见过不少客人,更看过上千张各处带来的图纸,可曾见过他手上这样效果逼真、简单详尽、一目了然的?”
“这……”
“单凭这图纸,我就愿意冒险赌赌他的人品。”
“他的图虽然难得,但墨家的机密也不容有失啊。”
“放心吧,我想过了,咱们可以循序渐进,先让他从那些比较基础的东西画起,逐步过渡到机密性比较高的物件,中途一旦发现有图纸外泄的情况,随时终止合作。”
管事躬身道,“家主英明,实……”
“得了,你知道我对这些阿谀奉承的话没兴趣。”墨青打断他的话头。
天色逐渐阴沉,檐外酒肆的木幌被风吹得乱晃,带出吱吱呀呀的响动,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管事觑着墨青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换了个话题,“已经到酉初了,咱们还继续等么?”
墨青睁开眼睛,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等,无论多晚都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