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在四月的夜幕下盛放。◎
陈幼安垂着眼睫,眼神有点空。
房间内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而窒闷。
江琰听不得她这样说自己。
他的声音沉冷下来:“就因为江澍查出来的那点破事?”
伤疤被揭开的一瞬,仍是会有痛感的。
陈幼安睫毛颤了颤,神情微滞。
她内心清楚,江琰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从他口里亲耳听到,仍是难受得喉咙发紧。
江琰盯着她的脸,语气平静问:
“那是你妈妈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扯?”
陈幼安仍低着头,却诚恳真挚:“对不起。我那时候,就应该告诉你的。”
她当着江琰的面,把自己最阴暗难堪的一面,坦荡地剖解开来,重新审视。
“可是…她毕竟是我妈妈。而我这样的人,也是你最厌恶的那一类人。参加化学竞赛又出了田源的事...”
说到这里,陈幼安的语气变得有些艰难。
“我本来就配不上你。唯一擅长的一点事也没做好,就觉得自己特别糟糕。”
多年过去。
她第一次这样毫无保留地提起当年的事。
她普通又平淡,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成绩还看的过去。
可是最后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她觉得江琰越对她好,自己就越是配不上他。
“能不能别瞎说。”
江琰沉着脸,听着这些滑稽的理由只觉得好笑。
“你妈妈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天底下那么多小三儿,难道我都要一个个地讨厌一遍?”
陈幼安吸吸鼻子,抬起头来。
江琰看到那满脸的委屈和自责,心尖都泛着疼。
他将人按进怀里,修长手指穿过她的发丝。
“我管她是小三还是小四。”江琰轻声说,贴在她耳畔,“我恨江澍两母子并不是出于道德层面。而是因为他们破坏了我的家庭,害死了我妈。这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陈幼安环上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胸口。
“嗯。”她轻声应。
江琰心疼地呼出一口气,以作缓解。
顿了顿,又问:“所以,就是因为这个,你就跟我那些残忍的话??”
他难以相信。陈幼安会因为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放弃了自己。
“那些话都不是真的。”陈幼安不住地摇头,声音闷闷的,“我怎么可能会是同情你。”
年少时的负气冲动,让她以为自己越是绝情,江琰越会讨厌她,忘掉她。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她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江琰会遇到更好的人,过更好的生活。
陈幼安仰起头,黑溜溜的眼睛认真看着他。
“我怕自己会带给你不好的影响。我不希望看到你陷入被动,再被江澍夺走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她的生活已经很糟糕了,她不能接受江琰因为自己,受到任何不好的对待。
所以她不闻不问,理所应当地觉得,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她甚至没有考虑过,那些到底是不是江琰想要的。
江琰扯了扯嘴角,无奈极了。
他怕陈幼安站着太累,牵着她的手坐到沙发,把人抱坐在身上。
又说回刚才的话题:“都是我爷爷跟你说的吧。”
那天从派出所出来,他就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知道陈幼安隐瞒了什么,胡乱猜测一番,想找她问清楚。
可是陈幼安否认得很坚决,甚至没有要再跟他说话的意思。
陈幼安靠在江琰的肩上,黑发垂到胸前。
“你爷爷说的也不完全错。而且那时候我很害怕江澍。”她眼眶泛红,说话也有点急促,“他太坏了,我怕以后真的会因为我,影响到你的家庭关系,还有你的前途。”
闻言,江琰忽然笑了。
“就我跟江祈年那点儿少得可怜的父子情,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漫不经心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弱的?”
陈幼安仰头,环住江琰的脖子,凑到他的嘴角吻了一下。
“都是我不好,我懦弱又自卑,什么都做不好。”她黑睫颤动,像个虔诚的忏悔者,“甚至连你出车祸躺在医院,我都不敢去看你。”
说完,房间一时安静,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江琰顿了下,难得露出疑惑的神色。
他回想起当年李烁说的话--
“她说...既然已经脱离危险,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还说...第二天一早的飞机要早点休息,就把我电话挂了。”
说到底,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的毅然离开。
李烁不可能撒谎,因此他怎么都想不通。
如果陈幼安是有苦衷,对他有所隐瞒。
那她怎么可能狠心成这样,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也就因为这样,江琰在病床等了一个月,放弃了。
他摇摇坠落到黑暗的深渊,再也看不见一丝光。终于相信了陈幼安的那句—
我不喜欢你。
江琰抱着陈幼安的手用力缩紧。
他喉结艰难滚动一下,埋怨似的说:“知道我受伤还不来看我,就没见过心比你还硬的人。”
陈幼安心脏一阵抽搐,终于憋不住。
一滴泪悄无声又地砸下来。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可是自从遇见江琰以来,她的泪点就降低很多。
冰凉的泪水浸透睫毛滑落,染湿江琰的衣襟。她嗓音很轻,带着哭腔,却仿佛承载着莫大的悲哀。
“我有来过的。”
安静至极的房间里,有一颗滚烫的熔岩,低落在江琰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