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黑了,韩修和温朔等人集合,沈鸿和二狗便也一起回了书?院。
隆冬腊月,转眼就是过年的日子,二狗写了一封信回去,请他的爹娘来县府过年,他已经提前给他爹娘定?好了客栈,想要让他们来县府热闹一番,也享享福。
冬日积雪厚,信早早的就发出去了,待到快要过年的前两天,二狗爹娘才从家里赶到县府。
小月和娟儿结伴,得到林飘过年大?礼包,带了针线绣花绷子和一些布料回去,她们想回家给爹娘也绣点东西用用,也叫家里人看看她们这一年来手艺学得如何。
林飘托人将她们安全的送回家过年,这一年到头不容易,也就这样的大?日子能回家团聚一番。
家里的崽子们比起去年又成熟了不少,像二狗和大?壮,已经不需要别人帮他们做打算操心?事情了,他们将家里事情里里外外都安排得妥当,各种事务该如何也清清楚楚,尤其是二狗,在接待他爹娘的事情上,姿态非常的成熟懂事,把他爹娘送到客栈后一番嘱托,然后用银钱打点小二,叫他常备着热水毛巾和炭盆,一同?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看得两口子简直热泪盈眶,感觉他们送到城里读书?的儿子转眼就长大?了,变得如此能干。
除夕沈鸿为家里写了对联,红纸黑字贴在门上,年味一下就浓了起来。
年夜饭的事情林飘和二婶子出现了分歧,二婶子觉得以前是没有?条件,过年讲究不了,现在既然条件好了,过年就得好好讲究一番,其中最大?的一个讲究就是年夜饭要多做,要从大?年三十?吃到来年十?五,这样才叫年年有?余,才算银钱没白赚。
并?且冬天菜放着也不会坏,多做一些放着慢慢吃也不碍事。
林飘则坚决的表示,可以一顿吃三天,但是不能一顿吃十?五天,每顿都有?点新?鲜菜才像点样子。
在林飘的坚持下,二婶子想了想之后,恍然大?悟的看着林飘。
“飘儿,咱们这说半天,是想太多了,有?二柱在,做再多也没有?从初一吃到十?五的道?理。”
林飘:“……”转过头去看一旁坐着的二柱。
有?道?理。
年夜饭是十?八个菜,其中荤菜就占十?个,剩下的八个菜基本都是半素菜,素菜,点心?之类的。
除夕夜他们在县府扎了花灯的地方去看,买了几个回来在檐下挂着,其实这里过年没什么可玩的,最大?的趣味就是放一挂鞭炮,看一看样式没什么变化的花灯。
唯一能让这个年有?趣起来的只在自家堂屋里,烧上热腾腾的炉子,点上炭盆烘手,一起守岁,烤肉,吃点心?,闹哄哄的打闹说笑,因他们都熟了,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忌,二狗和二柱难得那么多天都住在一起,凑一起没少挖苦嘲弄对方。
二柱最烦的就是二狗睡觉像打拳,睡着了还能从床头舞到床尾,二狗由于说话越发的圆滑,挖苦二柱长得壮占的位置更多都不忘夸他一句练功练得好。
二柱听了自然心?里高兴,对二狗说话自然也稍微往回拉了一点。
林飘看着灰蒙蒙的天,怀里揣着暖呼呼的暖手宝,习惯早睡之后熬夜熬得都快挣不开眼了,尤其是一直在吃东西,吃得太饱尤其想睡觉,迷迷糊糊的低下头抵在暖手宝上,睡去之前心?想。
真快,又过了一年。
林飘随着,忽然被?一阵鞭炮声惊醒,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看见?大?家都十?分兴奋的表情,知道?应该是到凌晨了,放炮吓走年兽。
二柱也抱着一挂鞭炮往外走去,二狗用火钳捡了一块炭,林飘和大?家一起跟到门口去,看二柱用竹竿挂好炮竹,二狗凑上去点燃引线,爆竹一炸起来,也只有?二柱皮糙肉厚受得住。
林飘站在门廊下面,几粒飞溅过来的鞭炮渣子打过来,打得他捂着耳朵转过身忙着往屋子里跑。
很快沈鸿也跟了进来,外面的鞭炮还在噼啪,等到繁杂的声音消失,整个世?界终于静了下来。
沈鸿看着他:“嫂嫂,新?年安康。”
林飘浅笑着看向他:“你也是,新?年安康,鞭炮也放完了,快睡了吧。”
“是。”
林飘站起身,困得揉了揉眼睛,就着炉子上的热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回房间睡下了。
过了初三之后,二婶子和秋叔就回了同?喜楼,县府里过年定?菜的人不少,有?的人家整桌整桌的定?回去吃,哪怕是平时?舍不得下馆子的,这时?候也会来定?两个菜带回去,给自家饭桌上添添滋味。
平日里二狗爹娘便会来家里一起聚聚,夜里休息的时?候二狗便送他们回到客栈,刚开始他们心?疼钱,住到大?年初三便说着自己得回去了,二狗不知道?是和他们说了什么,硬生生让他们在县府住到了十?五,把该吃的该玩的都见?识玩乐了一番,才提着二狗给他们准备好的大?包小包回村。
过了十?五,书?院复课,小月和娟儿从村里回来,一切又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
林飘不知道?沈鸿韩修他们的那件事情到底怎么样了,但看沈鸿仿佛个没事人一样,便也很少去问这件事,只想着他既然一点波澜都没起,就代表这事大?约不严重。
尤其是以前爱来给他报信的捕头,现在已经很久没来了。
然而实际上,事情变得更加严重了。
家里忙着给二柱备考,每天都要熬上一大?锅药膳大?骨汤,林飘觉得或许是暂时?安稳了,便没有?再多去想穆玉的事,只顾着给二柱打点上下,结交朋友,好叫他考试的时?候不要出什么岔子。
二月,韩修和温朔已经现了颓势,但皇帝留着情面,并?没有?以雷霆之势迅速处理,而是按下不提。
但他们的对手自然不是吃素的,费尽心?思自然想让皇帝重视这件事,敲下最后最重要的一锤子。
二柱参加了武考,林飘和二婶子秋叔都去看了他的比武现场,看见?他威风赫赫力拔山兮把对手甩下台,或者一个肘击一个擒拿手像捏小鸡一样把对方捏在手里,犹如天才直降新?手村,大?放光芒。
这个结果?根本不用等,二柱一个人打到了最后,但考虑到要看几个考官的意见?,最后还是等了等消息,并?且又找门路送了点合适的礼品。
最后的结果?出来,二柱是县案首,县府武力扛把子第一名,家里一个武秀才从天而降。
喜得二婶子一夜没睡着,见?着了谁第一句话都是,我家二柱成武秀才了!
于是大?办宴席,从巷子头摆到巷子未,连着几天都热闹非凡,忙得脚不沾地。
四月,韩修和温朔认命了,在静室下棋,他们围坐在棋盘前,看着面前的棋局只有?沉默。
“父亲与?娘亲的母族从中斡旋,拖到现在恐怕也要拖不住了,这其中的关卡一层层,能用的法?子和人情都用上了,大?势已去。”
韩修落了一子,神情冷寂:“我等性命无忧,尚能保全自身,只是下面的人要被?舍弃,今日只能韬光养晦,等待下一次的博弈。”
温朔也满脸的灰心?,这是他长这么大?遇到的最大?一件事,甚至连想回洛都他父亲都不许他回,叫他好好呆在这里,说他回去也帮不上任何忙,只会成为累赘和被?对方利用的点。
这是他思考时?局思考得最多的一年,从未有?过这样心?情繁杂的时?刻:“这是死局,没人破得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五皇子为了对付他们而设下的局,从大?义上,鲜卑与?大?宁世?代为仇,从情理上,世?家与?边境不清不楚,没有?哪一个是能够让他们去推翻的。
哪怕陛下知道?他们并?未犯下如此深重的过错,也只是不愿深究想要高高拿起轻轻犯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从中逃脱,而不会为他们推翻这个局面。
这个天秤有?两端,一端是他本来就需要制衡,不甚在意的世?家,一端是他宠爱的女人生下的儿子。
他们想要翻身,就是想要陛下打五皇子的脸,就算陛下不满于五皇子做出这么大?的动作?,也不会为了世?家在明面上这样对五皇子。
从各种意义上,这都是死局,只能拖,一层层的去破解,博弈,斡旋,让结果?来得越慢越好,让后果?越小越好。
但被?剐掉一层皮的只会是他们。
沈鸿拈起一枚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指尖进黑子的腹地之中。
“这盘棋确实已经成死局了,棋盘是五皇子定?的,棋子也是五皇子做的,无论怎么走,我们都在他的局中,不会在局外。”
韩修默然了一会,突然抬头看向他:“沈兄话中有?话?”
沈鸿没有?回答,韩修是极其聪慧的,但沈鸿发现他缺少一个东西,就是他出身世?家,一切都被?规训得很完美,循规蹈矩没有?错处,所以他不够敢想。
韩修直直的看着他,忽然问:“如何在局外,你知道??”
沈鸿忽然看了他一眼:“这话我只说给朋友听。”
韩修反问:“你我难道?不是?”
“我要你一生以我为友,绝不背弃我。”
“好,我韩修以性命起誓,与?沈鸿一生为友,同?富贵,共权势,绝不背弃。”
韩修说完看向温朔,温朔楞了好一会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急的竖起手指狠狠发誓。
韩修看着他,他心?里有?个感觉,沈鸿真的有?法?子,他虽然时?常出谋划策,但更多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更像冷眼旁观,别人看不出来,但他能感觉出来,沈鸿观棋不语已经很久了:“我们的人品你该信得过,既然发了誓言,往后不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们都是朋友,绝不背弃。”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朔听傻了:“什么意思?”
“他做了一个局给你们,你们破不了,你们也做个局还给他,他釜底抽薪,你们也可以釜底抽薪。”
温朔眨了眨眼睛,一脑袋浆糊,但努力的在思考着。
韩修只是想了片刻,就猛的一拍棋局站了起来,砰的一声如同?惊雷贯穿脑海,棋盘上棋子四溅。
他站起身,呼吸一下急促起来,看着还坐着的沈鸿,脑海中突然一片清明,堵塞的路突然成了一片新?的天地,他战栗了许久才定?定?的看向沈鸿,缓和的道?。
“沈兄,当真国手。”
温朔傻眼了,啥啊?他们为什么能做到让他每个字都听懂了,但也每个字都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