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同泡芙几个玩了一会儿,单方面碾压了一圈小朋友后晚饭就做好了,一群人洗洗手围着拼凑在一起的长桌吃起了晚饭。
除了陆之北和枝枝几个小孩,其余人都一直沉浸在角色体验里,早就饿得不行了,因此端起碗筷埋头吃了起来,完全没有闲心闲聊。
吃过晚饭,接近晚上七点。
天色早已漆黑,只有场区街道的方向传来热闹的声音,是每天晚上的歌舞表演要开始了,总导演让大家移步广场去观看节目。
广场就在厂房外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很空旷的圆形小舞台,周围摆满了板凳,差不多已经挤满了人。
枝枝跟着导演走到中间靠前排的位置,挨着四哥哥坐在椅子上,刚坐下舞台上就开始表演节目。
节目风格主题也是以厂区文化为主,另外还有很复古的歌舞表演,看着非常有年代感,对于从没看过的这类舞蹈的游客来说,都挺稀奇的。
看了一会儿,四周忽然又刮起了阴冷的风,枝枝偏头看向风吹过的方向,眼尖的看到一群穿着和舞台上类似衣服的人,浑身散发着烧焦味。
其中一个老鬼似乎察觉到枝枝的视线,转头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枝枝毫不害怕的看回去,这个鬼浑身焦黑,除了一双眼睛折射出一丝光,其他全是黑的,闻着非常刺鼻。
“看什么呢?是不是冷了?”陆之北注意到她的异样,直接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并掀开外套将她裹起来,“这样就不冷了。”
被抱起的枝枝有点不自在的想离开,但忽然觉得四哥哥衣服里特别暖和,又默默地往他怀里缩了缩,“你冷不冷?”
“不冷。”陆之北将她按进怀里,“你怕冷就早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枝枝想说那边有一群鬼,但又怕吓到四哥哥,算了算了,就当是她怕冷吧。
看了几分钟节目,周围逐渐有些冷了,陆之北摩挲了下手背,“怎么回事?也没有吹风啊,怎么忽然变冷了?”
“对啊,一下子就变冷了,我膝盖冷得生疼。”大王揉了揉膝盖,又看向不停往自己身上拱的小王,“平时热得出汗的,现在也觉得冷了?”
旁边泡芙受到阴气阴气,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拉着唐糖的手想要离开这里,“走。”
“别哭别哭,等看完我们就回去。”唐糖以为是妹妹想睡觉才哭闹的,于是拿出棒棒糖想哄她,但被泡芙胡乱挥动的手给拍掉了。
“泡芙是不是不该吹风?”苏珊发现爱丽丝也有点不舒服,“要不把帽子戴上试试?”
“不是吹风。”枝枝探出个小脑袋,将随身携带的平安符递给几人,“戴上这个就没事了。”
“啊?”苏珊诧异的看着枝枝手里的黄纸,有些犹豫地接过去。
“枝枝?”陆之北看到平安符瞬间后背都紧绷了起来,“是有那个吗?”
枝枝嗯了一声,指着舞台前面和侧面空旷处挤着的鬼魂,“好多呢。”
陆之北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的鬼都这么没边界感了吗?这么多人还敢凑过来?”
“他们好像是被困在这里的。”枝枝看着这些鬼魂身上的衣服,感觉穿了很久很久了,不过这些鬼都没有伤人的意思,所以不用害怕:“你不要怕,他们只是在看表演。”
“怎么可能不怕?”陆之北什么都不怕,就怕这玩意儿,他牢牢地抱紧枝枝,“我们回去吧。”
“现在走会惊动他们的,你小声一点他就不知道我们在看他了。”枝枝望着群鬼,想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陆之北摸着心口微微发烫的平安符,忍住想跑的冲动。
直播间网友注意到陆之北的异样:“他这是什么了?冷得脸苍白了?”
“我看舞台上的装饰布料都被刮起来了,可能是风太大了吧。”
“寒冬腊月在露天坝看表演,真的是要冻死个老仙人了。”
“旁边苏珊、唐糖都带着妹妹先离开了,陆之北也快点带小大师回去吧,别冻感冒了。”网友们虽然知道他们离开这里就不直播了,但还是很关心在意枝枝的身体。
节目组看风越来越大,也担心小朋友着凉,于是也同陆之北他们小声说:“表演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你们如果不舒服可以先回去休息。”
谢沐询问:“不直播了?”
导演点头:“外面太冷了,我们直播器不会再对准你们,你们随时想走都行。”
大王和谢沐听导演这么说,也不纠结,带着各自的弟弟直接回去了。
陆之北也想走,可是枝枝说要再等等啊,他强忍着对鬼的惧意对节目组说再等等。
导演说好:“有事叫我们,我们在外面。”
陆之北点头应好,等导演走开后,他凑到枝枝耳边小声说:“枝枝你看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
枝枝挥挥手,“四哥哥你回去吧。”
“那怎么能行?”陆之北虽然害怕,但也不可能将枝枝一个人留在这儿独自面对,“万一鬼把你抓走了怎么办?”
枝枝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他留在这儿就能帮上忙似的。
“你又嫌弃我。”陆之北下意识的提高了一点音量,刚一说完胸口的平安符猛地发出灼热烫感,他再一抬头,一下子就看到前面空旷处多了许多人,其中一个浑身黑漆漆的老头正死死地盯着他。
大冷的天,陆之北后脊顿时冒出一身冷汗,连忙闭上眼睛,完全不敢看前方。
“都让你小声说话了。”枝枝看着舞台上被阴气影响得忽闪忽灭的灯,心底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是灯坏了吗?”其他游客莫名觉得很阴冷,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大家准备离开时,昏黄的灯忽然变得绿莹莹的,但大家都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枝枝板着小脸走陆之北的衣服里走出来,缓步走到老鬼的跟前,“我四哥哥他胆小,你吓唬到他了。”
“你果然看得到我们?”老鬼穿着老式的冬衣,怕冷的将手插在袖口里,佝偻着背看着枝枝。
枝枝仰起小脸,表情严肃,“你们不要干坏事,放大家离开,如果不怀好意,我就让黑白无常叔叔来抓你们。”
老鬼他们身上有怨气,但没有害人的因果,所以枝枝说话还是很客气:“你们困在这里多久了?还有什么愿望?没有的话我可以把你们送走。”
老鬼早就忘记他们困在这里有多久了,只记得那一场大火后,他们就一直被困在这里,日复一日,怎么走都走不了。
这两年这里总是吵吵闹闹的,吵得他们睡不着觉,所以偶尔听到动静时就会坐在这里看看表演,看了好多次了,第一次遇见能看见自己的人:“小鬼,你为什么能看见我们?”
“因为我是小道士。”枝枝打量着老鬼,“你们没有干坏事,所以我不抓你们,但是你们一直留在这里会影响其他人,我要送走你们。”
“送我们去哪里?”旁边一脸老实相的中年女鬼问道。
枝枝说:“去地府,去投胎。”
“我们能去吗?”旁边的年轻女鬼也厌倦了困在这里的生活,这里的节目看来看去都差不多,一点都不新鲜了。
“你们如果没有心愿了,就可以去。”枝枝看向为首的老鬼,“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旁边的女鬼想了想,“我还想听一次黑脸女。”
黑脸女?枝枝转头问导演,“你知道什么是黑脸女吗?”
导演一脸茫然,黑脸女?她只听过白毛女?
“黑脸女?”旁边正在收凳子管理员猛地转过头来,“小朋友,你怎么知道黑脸女的?”
枝枝指着舞台旁边的老鬼,“有一群鬼说想听黑脸女。”
管理员等人吓得往后退,“鬼?”
枝枝嗯了一声,“他们都被烧得黑黑的,身上全是炭火烟熏的味道。”
“烧死的?”六十来岁的管理员忽然想起了四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当时这里是一个小礼堂,盖了房子的那一种,厂区经常会安排演员来这里给工人们表演节目。
也是初冬季节,当时舞台上正在表演他们厂区特有的黑脸女节目,黑脸女就是一群寡妇为了养家糊口和男人一样下矿运炭,每天搞得满脸黑漆漆的,所以得了个黑脸女的绰号。
不过不是贬义的,而是赞扬她们不屈不挠的品性,以及为整个家付出的辛勤努力。
当时舞台上就在表演这么一出歌舞剧,但因为演员管理人员烤火后忘记拿开罩子,随后导致整个小礼堂起火,当时导致四十多个工人被烧死。
因为太多人死了,小礼堂时不时会出现一点响动,后来就直接拆掉改成了宽阔的露天小广场,太阳暴晒过后就再无动静。
管理员没想到他们还在,“他们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枝枝嗯了一声:“他们想再听一次黑脸女。”
“那件事后,就没人再唱这个了。”管理员有些头疼,会唱的人要么去世了,要么都已经老了,现在的小演员们哪里知道那个啊。
“她们不会。”枝枝转告给老鬼他们,“你们要么换一首,要么去地府找她们唱。”
老鬼们觉得被耍了,身上阴气暴涨,周围温度骤降几度,四周的绿莹莹的又闪了起来。
阴气增加,导致周围阳气弱的人都见到了鬼,吓得纷纷往后躲,“有鬼,快跑......”
“怎么回事?怎么到处都是雾,房子呢?路呢?”
“我们出不去了?”
“你发脾气也没用。”枝枝拿出杀鬼符,凶巴巴地看着不懂情绪管理的老鬼:“没有就是没有,你不听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老鬼被符纸上威力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没有,我们只是想再听一次而已。”
死的时候他们正在听黑脸女,四十年了,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再听一次。
“可是他们又不会唱。”枝枝皱起眉头,询问管理员,“他们完不成心愿就会一直徘徊在这里。”
管理员为难看着的枝枝,“可是我们这里的人真不会啊。”
正当管理员发愁时,一个在舞台旁边打杂的年轻女孩走了出来,“李叔,我会。”
“周周、你会?”
周周点头,“我奶奶以前教过我。”
周周的奶奶就是黑脸女,为了养大她爸爸,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直接下矿去干活,为了赚钱,背得比男人还多,跑得比男人还快。
靠着搬运煤炭,周周奶奶养大了儿子并给他取了媳妇儿,本该好好享清福了,却因为尘肺病早早的去世了,当时她去世的时候周周才七岁。
不过七岁的她已经能记很多事了,也记得这个歌儿是怎么唱的,“我会唱的。”
“行,那你上去唱给他们听。”管理员顿了顿,“等结束了给你提前转正。”
“好。”周周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走到中央的舞台上,站在绿莹莹的灯光下,望着下面空旷的小广场,开始唱了起来:“命苦的女人啊......”
女鬼们听到熟悉的歌词和曲调,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滚了下来,她们曾经为了生活,求了仁慈的矿长,像男人一样下矿干苦力活,肩膀磨烂了,手磨破了,日日夜夜,月月年年,就那么熬啊熬。
原本以为熬到孩子长大就好了,没想到却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少数的男鬼也很动容,女人如此,他们何尝又不是这样?为了活下去,为了吃饱饭,为了过上好日子,不停的努力着,原本以为很快会过上好日子,可是老天却和他们开了一个天大得玩笑。
这群老鬼们都低低的哭了起来,不停外泄的鬼气让周围的人都看到了他们。
台上得周周唱着唱着发现舞台前多出了一群鬼,吓得脸都惨白了,强忍着害怕,声音颤抖的继续唱着。
等周周唱完后,台下的鬼都已经泣不成声,旁边年纪大一些的人鼻子发酸,他们也是父母这样一筐一筐煤炭给养大的,可是父母没能等来好日子,反而在病痛中去世了。
枝枝看了眼四周此起彼伏的哭声,拿出符纸召来了鬼差。
鬼差没想到这里滞留了这么多鬼,连忙一一核对,确认无误后说道:“跟我们走吧。”
老鬼们起身看向枝枝,齐齐朝她鞠了一躬,轻声道了一声谢,然后跟着鬼差消失在了阴暗处。
他们一走,阴冷的风退了,滋啦闪烁的灯也恢复如常,周围朦胧不见的街道和房子也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终于没事了。”胆小的直接瘫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般的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小大师。”导演们回过神来,满目崇敬地看向枝枝,以前只是觉得她会算命,是个厉害的小道士,现在才知道她还有更多厉害之处,是个真正的大师。
枝枝察觉到大家眼里多了很多崇敬之意,昂起头,绷着背转身走向角落里捂着脸瑟瑟发抖的陆之北,“四哥哥,已经走了,你别害怕了。”
陆之北摸着心口的平安符,的确已经不发烫了,这才敢抬起头看向枝枝:“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枝枝轻轻拍拍陆之北的手,哄小孩儿似的说着:“别怕哦~”
“之北没事吧?”导演们也连忙过来关心。
“......没事。”陆之北觉得丢人,只能嘴硬地回了一句。
好在导演们也还害怕着,并没有注意到他身体在颤,立即收拾东西回去。
枝枝也牵着陆之北的手往小卖部走去,走了几步后她忽然察觉到一股邪恶阴气窥探着她,她猛地回头看向四散的人群,试图找出来。
陆之北哆哆嗦嗦的问她:“在看什么?又有鬼?”
“不是。”枝枝皱起眉头,那股阴气和上次二哥哥抓到的坏人身上透出来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