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碌碌前行,莫迟问他:“前辈真的是那位失踪多年的贺杉?”
扶引,或者说贺杉点了点头,他头上的伤不轻,到今天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他的脸上几乎找不到中原人的样子了,他的外表看上去,和焉弥人别无二致,根本看不出分别。
他额头眉间都有着深深的沟壑,皮肤黝黑粗糙,整张脸都散发着一种常年伏低做小的下臣神态。
他右手的袖管空空,左手还拿着一块油润的馕饼。
贺杉咬下一块边嚼边说:“不愧是则南依带来的,就是和普通干粮不一样,好吃!”
说起中原话来,贺杉身上那股小人的气息荡然无存,他声音洪亮,腰杆挺得笔直,一看就是个身经百战的武人。
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可以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发生改变,杜昙昼在心中暗道:不愧是能在处邪朱闻身边潜伏十数年的夜不收。
贺杉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眼睛在杜昙昼脸上一扫而过,很快把视线集中到莫迟那里。
“你。”
莫迟:“前辈有何吩咐?”
贺杉盯他半晌,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什么能吩咐你的。你很厉害,即便在你名声最盛、风头最劲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出你是夜不收。在你杀死舒白珩以前,我真的以为,你是处邪朱闻身边一把最锋利的利剑。”
莫迟朝他坐近了一点:“两年前,也是前辈把我从地牢里救出来的?”
贺杉眼睛一瞪:“这你都知道?”
“归仁王子——归仁国王陛下告诉我了,他说当时他带人营救我时,我已经被人从牢里救了出来。此前我一直猜不到是谁救了我,自从得知您的身份,我就明白,一定是您想办法把我送了出来。”
贺杉:“不错,那个时候,我正是那地牢里的一个小小牢头。”
莫迟被处邪朱闻监禁后,贺杉曾多次想要援救,他心里清楚,如果不能在几天内救出他,这个夜不收很快就会被处邪朱闻的酷刑折磨死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处邪朱闻居然让莫迟活了下来,他对他用了刑,却没有杀他,而是把他关了起来,一关就是二十多天。
这段时间足够贺杉摸清外面的状况了,他打探到处邪归仁即将劫狱的消息,于是在小王子计划行动的当天,趁处邪朱闻不在,谴退了其他狱卒,偷偷将重伤昏迷的莫迟送了出去。
回到地牢后,贺杉用莫迟流到他身上的血,伪造了自己一身的伤,又将牢房内弄得一片混乱,造成有人劫狱的假象。
最后他用逼问犯人用的烙铁往脑袋上一砸,成功把自己砸晕了过去。
就此,在处邪朱闻面前洗脱了私放犯人的嫌疑。
得知莫迟逃回了焉弥,贺杉很欣慰,他觉得他没有那样的运气,说不准那一天,他就会因身份暴露,死在处邪朱闻刀下。
后来,他用莫迟换回了自己的命。
那时他提及乌石兰,完全是场闭着眼睛的豪赌,处邪朱闻能把他关了那么久都不杀他,说明乌石兰在心中,至少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一切如他所料,处邪朱闻留了他一条命,只砍了他的右手。
行刑之后,贺杉忍着剧痛,在心里对莫迟说,你欠我的人情,算是还清了。
一年多以后,本以为一定会死在焉弥的贺杉,坐在回王都的马车里,面对莫迟的感谢,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小事,何足挂齿。”
他其实还想问,莫迟最后是怎么从处邪朱闻刀下活下来的,想了想,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处邪朱闻已死,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了。
莫迟脸色不佳,他接连受伤,身体仍旧虚弱,坚持着和贺杉说完话,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体力。
杜昙昼让他靠在他身上休息一会儿,莫迟看了眼贺杉,本想拒绝,后来实在抵抗不住倦意,把头枕在杜昙昼腿上,很快昏睡过去。
杜昙昼用衣袖遮住了他的脸,替他挡了光线,也挡住了贺杉好奇的眼神。
马车颠簸间,杜昙昼想起他们从地宫里出来的那天晚上。
替莫迟包扎完伤口后,这个久经考验的夜不收也终于坚持不住了,他背靠着大石头,一只手攥着杜昙昼的衣服,好像随时都能晕过去。
杜昙昼拦着他,想把他的头靠在自己怀中,却被莫迟按住了手。
莫迟看着他衣袖上的血迹,那是之前在地宫里,杜昙昼从他脸上擦掉的血。
“这件衣服不干净了。”莫迟低低地说:“烧了吧。”
杜昙昼也不问为什么,脱下衣袍,远远扔开,随后把闭着眼睛向他栽倒的莫迟紧紧抱在怀中。
莫迟靠在他胸口,呼吸逐渐变得沉稳漫长,就和现在枕在他腿上熟睡的样子一模一样。
莫摇辰的任务完成了,他可以安安稳稳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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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