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龙璧坊,莫迟被冷容所抓的那间矮房。
房门被一脚踹开,小小的房间一览无余,明显一个人都没有。
莫迟并不灰心,他点燃火折子,在地上仔细搜寻一番,于床头下的木板上找到了一丁点金粉,若不是他夜视力极佳,换做旁人,恐怕就错过了。
莫迟立刻移开木床,脚在床下的地板上来回踩踏,果然有一处回声不同。
莫迟抽出刀,在那处木板边缘用力一撬,一块三尺见方的地板就被撬开了,露出了地面上的一扇上了锁的铁门。
莫迟挥刀就要砍向锁链,蓦然想起这把刀是杜昙昼送的,要是砍下去,刀刃免不了要留下豁口,不由得止住了动作。
他将刀插入刀鞘,四周寻找一番,在小桌上找到一支拨灯丝用的细棍。
莫迟将细棍尖的那头插入锁芯,左右戳动了几下,只听“咔”的一声,锁头应声而解。
莫迟拆下锁头,扯下铁链,拉住门把手用力一提,一个地窖就在他眼前露出了洞口。
听到上方的动静,地窖里传来几声被压抑住的儿童惊呼。
莫迟举着火折子探入其中,微弱的光芒映照下,一个老妇和一名女子环抱着两个孩童,出现在他眼前。
四人皆是满目惊惧,都瞪大眼睛恐惧地望着他,一声也不敢出。
莫迟问:“可是武库员外郎吕渊的家眷?”
其中那个年迈的老妇颤声道:“老身是吕渊的亲娘,公子如有恩怨,就冲老身来吧。”
莫迟长长松了口气。
临台监狱内,杜昙昼和吕渊对坐。
吕渊紧闭双唇,一副誓死不言的架势。
杜昙昼好言相劝:“吕大人,事情的前因后果,本官都已禀报陛下。陛下得知曹世收受焉弥贿赂、诬陷赵青池、还暗害怀宁郡主,龙颜大怒,亲手赐本官尚方宝剑,让本官抓到曹世后,当场斩首、格杀勿论。”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吕渊:“事已至此,吕大人又有何可惧?不如将曹世可能的藏身地如实招来,本官还能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说不定还能减轻圣上对你的处罚。”
杜琢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杜昙昼的态度这么令人信服,他要是犯人,早都招了。
吕渊纹丝不动,反倒把嘴闭得更严了。
牢房外,突然响起两声清脆的童声:“爹爹!”“爹爹!”
吕渊浑身一震,循声望去。
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从牢房外跑过来,后头跟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扶着一位同样形容狼狈的老妇。
吕渊几步凑到栏杆边,拼命想把头探出去:“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吕渊的一儿一女跑过来,隔着围栏连连叫他爹爹。
吕夫人强忍眼泪,站在后头。
吕渊伸长手臂,紧紧握住她的手。
吕夫人哽咽道:“是……是杜大人的护卫把我们救出来的,若不是他,我和夫君只怕,再也见不到面了!”
吕渊一家老小在地牢里被关了好些天,起初一直还有人送水送吃的,这几日就无人再来了。
四人已在牢里没吃没喝饿了两天,要是莫迟再晚来一会儿,大人还顶得住,小孩怕是受不了了。
若是莫迟再不赶到,吕渊的老娘就打算咬破手腕,给孙子孙女喝人血了。
杜昙昼对面前一家五口相见的场面无动于衷,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莫迟。
他都做好了在莫迟身上见到新伤口的准备,谁知这人毫发无伤,跟没事人似的,走在所有人后头,拿着个包子边走边啃。
杜昙昼满意道:“不光能让自己不受伤,还能记得填饱肚子,有进步,你今天的一百两是拿到了。”
莫迟从怀里掏出个纸包,远远扔给他。
“什么东西?”杜昙昼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把吕渊一家救出来后,莫迟这个财迷也破费了一回,带着四人去了胡姬饭肆……旁边的包子铺。
饿了两天的四个人,一口气喝完了五碗粥,吃光了两大屉包子。
因为眼巴巴盯着路过卖糖葫芦的老头不放,两个孩子还得到莫迟这个小气鬼买的一人一串糖葫芦。
本来吕母还说,眼下衣着凌乱不得体,是不是该回家换身衣服再去见杜昙昼。
莫迟摇头道:“来不及了,抓走你们的人正逍遥法外,吕渊也许是唯一知道他下落的人,你们在那人手中为质,吕渊始终不肯交代对方可能的去处。还请老夫人暂时抛却礼法,随我去临台见他一面。”
吕母见吕渊身着囚服,身形消瘦,心中难免心疼,又想起莫迟的叮嘱,抹着眼泪劝他道:“儿子,我们如今都得救了,你要是知道什么,就都跟杜大人交代了吧。”
吕渊朝杜昙昼扑通一跪,把沉浸在“莫迟给我买包子了”的喜悦中的杜昙昼吓了一跳。
杜昙昼蓦地敛起笑容,把包子往袖子里一揣,板起脸,一脸肃意。
“大人!”吕渊“咚”的一声磕下头去:“下官几次欺瞒,大人不仅不怨恨,还以德报怨,救出了下官的家人!下官无以为报,这就招来!下官的的确确就是曹世的替罪羊啊!”
吕渊说,他是受到曹世威胁,很多时候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之前向杜昙昼供认的一切,也都是在曹世的威逼下,被迫那样说的。
“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是曹世所为,下官只是被逼无奈,才担了污名!曹世在龙明阜西郊半山腰上有一处私宅,另外还在顺马河的福门码头有一条私船!还请大人立刻带兵去拦!万一让他上了船,就不好抓了!”
龙明阜距福门码头不过五里,若是登船上了顺马河,往北就能到涉州,到了涉州,就离毓州不远。
若到了毓州,曹世就能想方设法出关,投奔焉弥人了。
吕渊虽然没有把这番话说出来,但杜昙昼和莫迟心知肚明。
莫迟把剩下半拉包子往嘴里一塞,转身就往外跑。
杜昙昼紧跟其上,同时对杜琢说:“立刻传信龙明阜衙门,让阜令带足人马,去西郊山上抓人!”
杜琢跟在后头,边跑边问:“大人!那您呢?!”
“我跟着莫迟那小子,去斩曹世的狗头!”
龙明阜西郊,半山腰的曹世私宅内。
曹世这个兵部尚书急得在房里团团转,害怕被人发现,他连灯都不敢点。
“焉弥人有没有回信,我们乘船到底是北上还是南下?!”
跟着他逃出来的手下回道:“大人!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怕是距离太远,鞭长莫及吧!”
曹世怒道:“这群背信弃义的焉弥人!当初以重金收买我时,话说得好听!答应我不管事成与否,都会助我逃出大承,还允诺我在焉弥的高官厚禄!如今见我行动失败,他们就过河拆桥,不肯搭救了!”
手下着急地问:“大人您快想办法啊!杜侍郎不是吃素的,他说不定很快就会查到这里来!您要赶快做决断啊!”
“不等了!立即赶赴府门口岸登船,先走水路赶到涉州再说!”
曹世带着众手下急急从私宅后门奔出,下山往福门码头而去。
刚下到山脚,就见到上山路上,龙明阜令正带着一群人,骑着马,举着火,来势汹汹地奔向曹世的私宅。
要是再晚一步,他就要被这群人抓个正着了。
曹世狠狠甩下马鞭,带领手下奔逃在夜间的小路上。
几个人的马屁股上都驮着好几个大麻袋,里面是曹世逃跑前匆匆带在身上的金条珠宝。
如此重的东西压在马背上,马匹自然跑不快。
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还是舍不得扔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