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舌自尽了!”“他还什么都没有招!”“可恨!”
在焉弥士兵的叫骂声中,那人往前重重栽倒在地,气已经断了,眼睛却张大到了极限,他最后留给莫迟的眼神,长久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迟!莫迟!”突然有人攀上他的肩膀:“莫迟!你怎么了?
莫迟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差点撞到杜昙昼的鼻尖。
杜昙昼险些被他吓到:“这是鸡汤面,纯正的缙京菜式,只放了盐和鸡油调味,你可以放心吃。”
莫迟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沙哑道:“……什么?”
杜昙昼扶着他的肩膀,把一碗面推到他面前,细如发丝的面条上码着大块的鸡肉,鸡汤油亮发黄,还点缀着少许葱丝。
杜昙昼带他离开了播磨罗,眼下二人正坐在小巷子里的一家面馆内,地方不大,也不在主街,但氛围静谧,来吃面的都是附近的邻里街坊。
做面师傅满头白发,笑容可亲,迎来送往态度热情殷切,看他的样子就晓得,他做的面一定不会难吃。
小巷里挂着的灯笼散发柔柔的光辉,杜昙昼揽着莫迟的背,关切地注视着他。
莫迟长呼一口热气,从噩梦般的回忆里缓缓抽身。
“快吃吧,等会儿面上的油就要被冻住了。”
杜昙昼把筷子塞到他手里,莫迟毫无所察,将筷子伸入碗中,挑起几根面条,恍惚着送进嘴里。
熟悉的中原味道在口中扩散,咸盐与鸡油交织,构成鲜滑的口感,轻松滑过口腔,熨帖至脾胃。
杜昙昼神情有些复杂,他看着莫迟拿筷子的手,犹豫了老半天,还是出言道:“你果然是左右手皆利。”
莫迟低头一看,原来刚才杜昙昼把筷子塞进了他的左手,而他没有发觉,直接用左手夹了面条。
“……”
“为什么要这么谨慎地隐藏实力?”
“……会死的。”沉默半晌,莫迟垂头看着面碗,低低地说:“如果被人看出真实的身份,会死掉的。”
杜昙昼微微皱起眉头。
起风了,他略侧过身,用身体替莫迟挡住了风,让他安安生生吃完了那碗鸡汤面。
付过钱,两人沿着小巷往外走,谁都不出声。
等走到分岔路口,马上要分道扬镳各回各家时,杜昙昼突然说:“今天的刺客说不定是冲我来的。”
莫迟愣了愣,刚想说应该不是,就听他继续道:“我府里身手最好的杜琢受了伤,没有办法继续保护我了,要是今夜那群蒙面人偷袭杜府,我这条命只怕就保不住了。”
莫迟:“……”
杜昙昼堂堂四品大员,别说府里的家丁,就是在府外值守的翊卫也不会少,哪里有他说的这么危险?
“你来当我的护卫吧,我给你比杜琢多一倍的俸禄,刚才的面钱就当做聘金。”
“……”莫迟抬脸看他。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杜昙昼却回避了他的目光,往前走了几步,见他还没出声,背对着他道:“行,那你别回永平坊了,跟我回府吧。”
莫迟定定凝视着他的背影,忽有一阵大风恰如其时地吹过,街上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热面条带来的暖意迅速消散,他这么不怕冻的人,都禁不住搓了搓胳膊。
要回去吗?
要回到那个四处漏风的小房间吗?回到那个没有人气的、到处冰凉的屋子吗?
还是……?
杜昙昼等待着莫迟的回答,他把理由说得理直气壮,实际上心里根本没底。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莫迟开口,就在他以为肯定没戏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走啊。”莫迟跟了上来:“不是要去你府里么?”
杜侍郎府所在的定远坊,位于京城中心偏西处,离皇城不远,整个定远坊除了他家,还有林县公和吴县公两位国公爷的府邸。
这两位国公爷都年事已高,喜欢清静,而杜昙昼也不是个爱热闹的,所以当二人从主街转进定远坊后,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留下两人交替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一座乌头门出现在莫迟眼前,这是六品以上官员才能使用的制式。
乌头门后,便是杜侍郎的大宅。
杜昙昼带着莫迟进门后,立即有下人掌灯前来迎接,莫迟跟在后面,在曲折幽深的回廊里走了好久,才终于见到杜昙昼停在一间院落外。
“时辰不早了,便不叫下人们张罗,你今晚就睡在我院里的东厢房,那里日日有人打扫,很是整洁。”
庭院内外也有好几个下人候着,听到杜昙昼的话,几人分头而去。
一部分走进主屋,也就是杜昙昼的卧房,替他烧起取暖的火盆,另一些则进入东厢房点灯、取铺盖。
“很晚了,回房吧,明日还有许多线索要查,早些歇息。”
杜昙昼边说着,边往里走,走了好几步才发现,莫迟还站在院外没进来。
“怎么了?”他疑惑地回过头。
莫迟的表情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没什么……”
说话的口吻也特别生硬。
他迈出腿,踩在青石砖上,穿过花枝缠绕的月门,在险些撞翻路边的地灯后,终于僵硬地走到了东厢房门前。
房内,三四个婢女忙忙碌碌,各司其职,只为替他腾出一间用来睡觉的房子。
莫迟这辈子都被这么多人如此兴师动众地伺候过,一时间该用哪条腿迈过门槛都忘了,往房间里头看了好几眼,才抬腿跨了进去。
杜昙昼满脸疑惑。
刚才莫迟走路……是不是顺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