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辆马车正在官道上缓缓而行,前后有数十骑随行护卫。
哪怕是阳光明媚,可初春的寒意依旧残存。拉车的马异常神骏,有些不耐烦的想奔驰取暖,直至前方骏马长嘶,这才摇头晃脑、打着响鼻止步。
马车里,一只拿着书卷的手微微一动,车帘便被掀开。一张白皙的脸探出来,满头乌发的中年男子目光缓缓转动,问道:“谁在拦截王氏的车队?”
手持短槊的侍卫统领金七言上前,恭谨的道:“二郎君,是个少年。”
中年男子放下车帘,车内再无声息。
金七言策马上去,见少年被自己的人围在中间,眸中杀机一盛,“问问何人。”
前方,骏马倒在地上抽搐,那个骑士飞身弹起,并未受伤,不过却有些灰头土脸,恼火的道:“小贼,竟敢截我家的马车!”
杨玄握住刀柄,可他知晓自己一旦妄动,顷刻间这些人就会把自己砍成肉糜。他眯眼看着左右逼近的大汉,心中算计着从哪个方向突围。
晚了!
就在骏马飞起的同时,就在杨玄楞了一下的同时,大汉们飞速完成了包围的动作。
我为何要发愣呢?
杨玄想到自己先前竟然还伸手,徒劳的想把骏马拉回来的愚蠢,以至于自己此刻身处绝境,不禁想拍打自己的脑门。
他抬眸,浑身看似放松,可脚下却暗中使劲,随时准备突围跑路,“我是旅人。”
“路引。”一个大汉伸出横刀,眼神暧昧。
这是希望我去抢夺横刀,从他这里突围之意。
两个大汉有意无意的把弓箭对着侧面……一旦杨玄从这里突围,两把弓将会锁死他的路线。
杨玄老老实实地摸出路引放在横刀上。没有路引就寸步难行,但他觉得自己可以从官道之外去长安,一路翻山越岭不在话下。但他却不知晓到了长安更麻烦,没有路引的他最好的结局就是被抓去干苦力,随即查证元州并未为他办理过所……这是重罪,多半会被流放。
男子盯着他,“为何带着横刀与弓箭?”
杨玄觉得这人太霸道了,“我是猎人,带着弓箭不违律吧?”
男子拿过路引看了一眼,回身道:“是猎人。”
金七言上前,“哪里的猎人?去何处?”
男子再低头,“是定南县的猎人,准备去长安投奔亲戚。”
这是杨略为他准备的路引,至于所谓的亲戚,此刻大概已经消失了。
金七言冷冷的道:“为何阻拦车队?”
杨玄一怔,“我走在边上,左侧宽敞的能容纳三辆马车并行,为何要抽打我?”
这不公!
大汉们眸色冰冷,带着些许愕然和嘲讽,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金七言摇头,知晓这是个懵懂的少年,多半是第一次出远门。
“责打十棍,我们走!”
这是最轻的处罚。
杨玄知晓车队多半有贵人,但贵人又怎么了?贵人难道就能随意责罚人?他怒了,拔出半截横刀,“凭什么?”
这个少年先前不搏命,此刻为了十棍竟然怒不可遏……金七言轻咦一声,刚想加重责罚,第一辆马车中传来了中年男子的声音,很是平静:“是定南县的猎户吗?带着,我路上问话。”
金七言身体一松,“领命。”他对杨玄说道:“跟着,但凡脱离车队,格杀勿论!”
“杀人偿命!”杨玄嘴硬不服输,但心中有些发憷。
这群人看似平静,可眼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杀他如同杀一鸡。杨玄一直往来于村里和山里这两个点,见过所谓的贵人就是村正杨启元。张启元看似威严,可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也怕晚上被人套麻袋,所以无故责罚这等事儿是没有的。
他们是什么人?
杨玄被迫跟着,“我要去长安。”
金七言淡淡道:“我们便是去长安。”
这样啊!
杨玄摸摸怀里,最后的家产都在那里,心中涌起希望,“那……能给我些热水吗?烧水的时候多烧一碗就是了。”
这人竟然顺着杆子爬……金七言的眼皮子抽搐了一下,“热水不用给钱。”
杨玄大喜,凑过来问道:“热水不用给钱吗?那……干饼子呢?”,想到自己带着十多个干饼子,足够吃五六天,他就觉得自己太贪婪了,有些赧然,“我还得去买饼子,嗯嗯……你们不许我离开车队……”
金七言的面皮有些发红,“给你。”
杨玄眼睛都在发亮,“能便宜些吗?”
金七言回身,“不要钱!”
王氏的产业庞大无比,哪里会差什么饼子钱?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他浑身颤抖,那些大汉面色古怪,像是在忍笑。
金七言走到马车边,低声说着。
车里的中年男子平静的道:“普通人也就罢了。”
随着这句话,杨玄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杀机在缓缓消散。
下午,车队在一处荒原停下。
金七言带着人整理宿营地,杨玄蹲在边上愁眉苦脸的,扯着地上去岁残留下来的枯草,不知自己该不该去提醒他们。
“少年人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中年男子走到了他的身后,一身简单装束,但却隐隐透着贵气。
想到能有不要钱的食宿,杨玄起身行礼,诚恳地对自己的金主说道:“我以前饿坏了就想去寻东西吃,若是装食物的房间被牢牢锁住,我便会想尽办法进去。可当时房间却开了个口子,我兴高采烈的进去,结果阿娘……”
我不该叫王氏阿娘……杨玄心中又生出了矛盾,“阿娘就守在里面,一顿棍子让我此后再也不敢靠近那间屋子……”
母亲为何这般对待儿子?难道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中年男子哪里知晓这等普通人的烦恼?他负手看着斜阳,平静的如同斜阳下的远山。
杨玄看到那辆一直没动静的马车动了,两个侍女站在车边,掀开车帘……其中一个侍女回头,不屑的道:“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