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冥是如何出现的?◎
霜寒般的肃杀之气,瞬息横扫。
若是此刻直面酆业的人换作其他化境以下的修者,大约已经被那一瞬如借天地之力灌顶的煞气凝住,连骨血吐息都一并冻僵了。
然而起势突然,未尽全力,再加上小道士包在道士帽里的不知什么东西在那电光火石的瞬息忽地一亮又一灭——
最后小道士的惊呼只额外停滞了一息。
“这位小仙子,我见你头顶异象,好像有紫……气东来之像啊!”
话声止处,堂内倏寂。
所有在食肆内的食客,有一个算一个,举杯的,斟酒的,夹菜的,咬饼的……全都在那一息的杀气波及里惨白了脸。
数不清多少声碗筷碟勺跌落,甚至还有个胆子小的,不知在那瞬见了什么,吓得整个人都从板凳上翻了下去,裤子下面已然湿了一大滩。
想也是尸骸成山,血流成河,白骨支离。
兴许还与哪个白骨骷髅空眼眶来了个近距离接触。
好在那杀意来得快,散得更快,小道士话声歇时,堂内冷杀之意已然一荡而空,不复半点存余。
总算不至于叫这好好的食肆变成屠宰场一样恶臭满地。
“咦?他们这是怎么了?”寂静过后,小道士像是毫无知觉,扭过头去,不解地看着身后满堂狼藉。
到此刻,那道雌雄莫辨的好听声音一出,堂中食客们才像是骤然回过神。
满身冷汗叫风一吹,就往骨缝儿里钻似的阴冷。
哗啦啦。
没几息工夫,大半个食肆的客人们全付了钱跑干净了。
小道士眨眨眼,转回来。
他的睫毛对于男子来说实在长了些,又长又纤密,若不是总眼神无辜地拎着眼角,稍垂下来也当如密匝匝的细软鸦羽。
“我今天的算卦铺子开张,全指望这食肆里的客人了,现在怎么办?”
小道士问面前这桌客人。
桌旁三面坐着人,除了对面那个这会又把眼帘阖回去的雪白大鸽子,其余三人都在奇异地望着她。
左手边那位眸子血红的尤其……让她浑身不舒服。
雪晚于是慢慢吞吞往右手边的短发少年那儿挪了挪。
可惜还是没避过。
一整桌,就那个血色眸子笑得妖异又邪气,量着她开了口:“哪来的装道士的小骗子,要钱不要命了么?”
只见小道士闻言一愣,然后一双春湖似的潋滟瞳子亮起来:“这句好呀!”
“什么…?”妖皇的笑都顿了下。
小道士却没理他,从随身的破旧褡裢里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了毛笔,又毫不见外地拿了狡彘上桌后就皱着鼻子没碰过的茶杯倒了点水,随便蘸了两笔。
然后小道士就在握着的幡上又加了一行小字——
‘天机阁落选弟子,十卦九不准,要钱不要命。’
妖皇看得清清楚楚:“……?”
挥笔蘸墨,随手写就,小道士一翻手腕就把毛笔送回身旁的褡裢里。
然后那张带着小胡子可笑起来竟然娇艳的脸蛋一扬,她一副豪气干云可又心痛难忍的模样:“看在你们给我想了这么一句好词的份上,我决定了,不要钱给你们算一卦!”
狡彘对这小道士十分提防。
——方才堂中不乏修者,那些人只是受了一点外泄的气机波及,都像尸山血海里走了一遭,可面前这位首当其冲的竟然能在它家主人杀意下几乎半步不退。
它可不信这就只是个小道士。
想着,短发少年憨厚神情间,做出了一丝不耐:“你都十卦九不准了,谁用你算,还是去别家吧。”
说着话,狡彘佯作随手推了上去。
幽冥凶兽榜第三,即便是化了人形,那一爪下的气力也足够叫个天境修者筋断骨折的了。
可小道士偏巧没给它试探的机会。
拎着幡起身,小道士忽然“哎呦”一声,向斜前踉跄一跌,恰恰巧就和狡彘那道掌风擦着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偏了开去。
“?”
狡彘眼神一冷,憨厚尽去,五指一扣就要动手——
“十卦九不准,还剩一卦呢?”
没什么征兆的,文是非忽然开了口。
狡彘运起的气机骤停,疑惑侧头望向对面。
妖皇早就耷下眼皮去了,一直有下没下地转着自己的血玉扳指。此时即便是抛出问题,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
小道士闻言,歪了歪脑袋,笑眯眯的,眼睛像两弯漂亮的月牙湖。
“你猜。”
文是非也笑,眼帘不疾不徐掀起来:“我猜完,你就要死了。”话间,妖皇眸底血海翻涛,嚣烁着冰冷嗜血的疯劲儿。
“…不猜就不猜,我说给你听就是了。”
小道士很识时务似的一缩脖,立起长幡,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地捋了捋小胡子:“所谓十卦九不准,余下一卦……断天机。”
声清而澈,妖皇却听得眸子骤厉抬起。
隔着桌角两人对望。
一坐一站,一红一青,一戾一笑。
空气里好像都有噼里啪啦的交汇。
时琉好奇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道士漂亮又古怪,但她从心里觉着亲切也亲近,想来不会是什么坏人。
就是不知道,文是非……
“张望什么,”旁边响起个冷淡声嗓,然后魔爪从后面扣上来,“不关你事,吃饭。”
“哦。”
少女依言低了头。
这一打岔,那边两人也消停了。
文是非单手手背撑了颧骨一侧,酒杯一抬,杯沿儿后唇角勾得邪气十足:“一卦断天机,怎么会从天机阁的遴选里落选的?”
“这个啊,”小道士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天机阁的老头说了,我这等天纵奇才,他们教不起,没脸教。”
“——?”
狡彘被咽到一半的肉噎了口,翻着白眼去看那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