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的弱点、死穴。◎
时琉觉着,这船上好像突然冷了。
——地境修者都有些抵御不住的那种冷。
而这股莫名其妙的寒意的来源,好像是……
时琉转头,不确定地把目光落向身后的酆业。魔低阖着眼帘,那张宛如神祇的面容上无喜无怒,看不出丁点情绪来。
难道,是她触到他不想记起的往事了?
时琉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直回身体:“我有些冷,”她犹豫着轻声,“那,我先回房间了?”
“……”
魔终于撩起视线,淡淡瞥了她一眼。
就一眼。
时琉莫名觉得通体僵硬,像被什么魔焰从头到尾灌住凝固了似的,动弹不得。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魔慢条斯理地解开大氅的衣带,脱下,将它绕过她肩膀,披好,修长如玉的指骨在她眼皮底下缓慢翻挪,替她系带——
然后兀地一拉。
收紧的扣带险些将时琉拽进魔的怀里,他冷漠又恶意地低着眼,松开系带,转而捏住了少女清瘦又白生生的下颌。
“你是我的侍女,”魔缓声说着,“我不许你死的时候,你就不准死。你若是敢偷偷死了,我就将你的魂追回来,即便你轮回转世,我也会将你锁进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想怎么折磨,便怎么折磨——懂了么?”
时琉难能蹙了眉心:“我只欠你一条命,不许来世。”
酆业睥睨着她,漠然笑了:“你想与魔讲道理么?”
“……”
时琉讲不过他,也打不过他。
她微微咬唇,最后带气地睖了他一眼,就想转身往房间里回。
一步都没来得及踏出去。
时琉只觉着腰上一紧,就被那人直接拦腰抱起,竟是将她放在打开窗户的船窗窗柩上,身后就是白茫茫的雾海和代表未知可怖的空间气流。
身为修者,反而比凡人时更能感知那其中的大恐怖。
时琉脸儿不自觉地白了,白得难见血色。
她咬紧唇瓣,惊慌着眼神不去看身侧身后,转向窗内单手虚扣着她的,居高临下的魔。
酆业微微歪过头,恶意与快意丝丝缕缕缠在他眸里:“说,你答应了,生生世世都要给我做侍女。”
“——!”
时琉又气又怕。
她哪里见过这样不讲道理又无耻的魔。
小姑娘这些日子里表面再乖顺,骨子里依旧是最倔的。他这样胁迫她,她反而更咬紧了牙关不肯说了。
时琉死死阖上眼。
酆业却笑了,更迫近些,也压得她更往窗外些:“说不说。”
时琉紧闭着眼,睫毛都有些抖,声音却决绝:“你推我出去,我也不说。”
“好。”魔冷淡的低声蛊着她,“那我便成全你。”
“——!”
风声忽在耳边大作。
身体一空,时琉能明显察觉到向下跌落。
巨大的惊恐一下子将她笼罩,惊叫声被死死摁在喉咙里,张口也未能出——
砰。
沉闷的,她撞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
……这么快就要死了吗?
少女睁开眼,吓出来的泪在她眼眶里打着转儿。然后她看见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衣袍雪白的酆业。
他黑眸低低睨着她,逗弄带笑。
“三层摔到一层而已。怕什么。”
时琉:“——!”
少女狼狈又艰难地爬起来,大约是气极了,竟还胆大包天地回来在酆业长腿上踹了一脚,才转身跑向一层内了。
进到船楼内,时琉已经有些后悔了。
——
那魔惯来喜怒无常,做事全随他自己一时心意,渡天渊行船上这样无趣的时候,他拿她当消遣最理所应当。
她越是挣扎反抗,魔越是觉得有趣,说不定还要更折腾她。
太冲动了……
后面还有将近十天的时间,万万不能再上他的当了。
时琉边默默自我告诫着,边走进船楼正中。
渡船一层内,此时正热闹着。
妖域经营渡天渊行船生意的船行,对这每趟都要十日之期的渡行早就有了经验——
旅途枯燥,船窗外连景色都一成不变,人心自然也躁。
躁则易生乱。
为了减免行船过程中一些争执甚至打斗带来的不必要损失,以及从前甚至有过几次险些船毁人亡的恶劣事件,船行一直有专门雇佣的随船的说书先生或者杂耍戏班,供乘船的客人们消遣度日。
今日是行船第一天,一层看客围着的正是位说书先生。
时琉原本想上木质楼梯,重返三层,但见着热闹,她不由得调转方向,走近了些。但没进去,只远远站在外围,从喝彩和嘈杂声里听着里面的动静。
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调子穿过人群,荡了回来。
时琉依稀分辨出“天机阁”“占卜预言”“时家”“紫辰”“灭魔”之类的字眼。
于是也不必再细听。
时琉垂下眼,神色一时有些空荡又茫然。也不知道是时家和她太有缘分还是怎么,好不容易听两次说书,怎么全和时家有关。
至于紫辰灭魔……
时璃与她追随认主的魔之间,终要有一战吗?
时琉没能想出结果。
酆业便是这时候从外面进来,走停到她身侧的。
她能听到的,酆业早在外面也够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白袍之上,那张清隽冷峻的神容看着毫无在意,反倒是神态比之前在楼上更漫不经心,像根本没听到一样:“你杵这里做什么。”
时琉还做不到这样的从容。
少女低着头颈,安静许久,才开了口:“我以前是时家的人。”
声音很轻,像会被人潮吞噬。
酆业没在意:“知道了。”
时琉:“时璃是我妹妹。”
酆业终于多了一丝情绪。
他微微挑眉,落回眸子,似笑似嘲:“现在还是吗?”
“时家不是了。”时琉想了想,抬头,“你说你要灭时家,是因为天机阁占卜的那两卦吗?”
酆业不以为意地笑了:“且不论真假。即便她要灭魔,三界魔何其多,你怎知一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