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 圣人视朝。
上朝没一会儿,在太子左监门率府任副率的闵安侯晏阅便当朝上折,状告卫国公贺砺无故殴打其长子晏辞致其重伤。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似是不明白这个流放了八年刚回到长安的表弟为何这般能惹事。当街射伤姜玉昆的风波过去了才没几天呢。
“卫国公,怎么回事?”他面色沉稳, 语气呈现出一种不偏不倚的平静。
贺砺出列,向皇帝拱手道:“回圣上,是晏辞先对臣出言不敬,臣才小小地教训了他一下。他也不是没还手,伤重,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没想到这般小打小闹也值得晏副率特意捅到圣上面前来, 太子左监门率府的差事这般清闲的吗?”
“贺大将军,请你不要混淆视听,明明是你欺人在先……”
“晏副率, 你光凭令郎片面之词便在朝上对本官疾言厉色咄咄逼人,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令郎挨打的原因,我想诸位也不难理解了吧?”不等晏阅将话说完, 贺砺便态度傲慢地打断了他,转而向皇帝道:“还请圣上明鉴。”
晏阅被他这番说辞堵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气得面庞紫涨。
宰相秦衍出列道:“圣上,卫国公身为太后的侄儿,圣上的表弟,身份非同一般, 行事也当为太后与圣上考虑才是。即便真是晏世子言语冲撞在先, 稍加教训也就是了,将人打成重伤, 难免有暴戾恣睢仗势欺人之嫌。圣上若不加以惩戒以儆效尤,只怕上行下效,民间将起不正之风。”
贺砺讽刺道:“秦相公真是公正廉明,若晏副率不是你的姻亲,就更无可指摘了。”
秦衍充耳不闻,脸皮都没红一下。
皇帝略一思忖,习惯性地将脸偏向左边,问道:“鱼卿,此事你怎么看?”
秦衍皱出三道褶的眼皮一跳。
时任骠骑大将军,统神策军兼知内侍省事的大宦官鱼俊义躬身道:“年轻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是常有之事,今日打闹,说不得明日又握手言和了,若是太上纲上线,反倒容易伤了两家和气。以老奴之见,圣人不妨派个直长去给晏副率家的郎君瞧瞧伤。至于贺大将军,便罚他禁足三日以自省。圣人以为如何?”
皇帝点头:“就这么办吧。”
散了朝,大臣们三两成群窃窃私语地走出太极殿。
贺砺刚走出去一段路,内侍鱼有淼气喘吁吁地跑来,将他领去了大明宫那边。
朝臣们见了,少不得互换眼色暗自度量。
太和殿,贺砺进殿向太后行礼。
太后屏退左右,缓缓搁下茶杯,抬眸打量着眼前高大挺拔的青年,也不赐座,绷着脸问:“今日在朝上,若是鱼俊义不替你说话,你打算如何收场?”
贺砺道:“事关东宫,我不过是借此事稍加试探罢了,姑母无需动怒。”
“你果然是冲着东宫去的。我有没有告诫过你,在你根基未稳之前,要小心行事。你如此冒进,必招祸端!”太后气怒道,“封你为检校右威卫大将军的圣旨已下了数日,你为何还不去右威卫上任?你给我明日就去右威卫上任,别闲着没事到处惹是生非!”
贺砺拱手道:“姑母,圣上罚我禁足三日。”
太后一噎,道:“那就禁足期满再去,一日都不许耽搁!”
“是。”
“退下吧。”
贺砺正要走,太后忽又想起一事,叫住他道:“你站住。”
贺砺回过身来。
太后眯着眼看他,道:“险些叫你糊弄过去。听说此事的起因是那个与晏辞和离的孟家女?你与晏辞争此女?”
“李铎说的?”
“你别管是谁说的,只说是不是?”
贺砺道:“姑母方才也说了,晏辞已与孟家女和离,他又岂会与我争她?遇见孟家女纯属偶然,此事起因正如我在朝上所言,是晏辞对我出言不敬。”
太后观察着他的表情,正经严肃,无懈可击。
“不是最好,我想你也不至于做出这等有失身份之事。”太后收回目光。
……
中午,周氏与孟允棠正打算吃饭,孟础润从外头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阿娘,阿姐,有消息了,听说今天闵安侯在朝上参了贺六郎一本,圣上罚贺六郎禁足三日反省己过。”
周氏一呆,问:“就这样?”
“就这样啊。”孟础润大喇喇地爬上坐床,又被孟允棠踹下去洗手。
周氏松了一口气,道:“既然连贺六郎都罚得这样轻,那我们应当就更无事了吧?”
孟允棠点点头,随即高兴起来。最近出门老是遇见他,害她非必要都不敢出门了。如今他被禁足,虽然只有短短三日,但至少这三日内她可以随便出门了。
“阿娘,阿姐,为了打探消息,我这个月的例钱又花光了,你们谁给我补上?”孟础润洗了手,爬到坐床上就向两人讨钱。
“上哪儿去打听的?竟这么快就把月例给花光了?”周氏一边夹菜一边问他。
“平康坊啊,要不是去平康坊,哪能这么快就打听到朝上的消息。”孟础润道。
“阿娘,你看,阿弟果然有去平康坊胡混。”孟允棠忙扭头向周氏告状道。
比起她的在意,周氏反应要平静得多。反正在长安,无论是做官的还是经商的,无论是武夫还是文人,有哪个男子不爱去平康坊呢?朝廷都不管官员狎妓,那有资产的人家就更不在意了,只要别为了妓子闹到抛妻弃子倾家荡产,无论是成婚的还是未成婚的,去平康坊都不算犯错。
“你自己去的?”周氏问孟础润。
“当然不是,还有胡十一他们,不然就我这点月例,连进去喝酒的资格都没有。”孟础润道。
“行了,别叨叨了,待会儿补给你。”周氏道。
孟础润向孟允棠抛去个得意的眼神,举箸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