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姜执宜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
站在熙攘的人群之前,周栩应咬着白色塑料吸管,冷淡地撩起眼。他身上冷感很重,指骨上沾着潮湿水汽。漆黑的瞳孔明亮又深邃,但看着有种说不出的倦怠。
应该是也没想到能在这里再碰见她,姜执宜看见周栩应也顿了下,他微侧着头,额前黑发微乱搭在眉骨。
是姜执宜先开口:“周栩应?”
听见名字,周栩应眉心微动,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圈,视线落在姜执宜脸上又停住,也没移开,像是暂停了。
姜执宜眨了眨眼,被看得有些茫然。
周栩应微眯眼,双眼皮褶皱又深了点,意识看着不是很清醒,和刚睡醒一样。
姜执宜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被他看的涌上几分尴尬,视线和周栩应隔空相对,他好像没认出自己,姜执宜烂七八糟地想。
姜执宜唇往内微微一抿,开始考虑要不要先走,也就是这一秒,他辨出来了。
周栩应唇移开吸管,鼻腔中溢出声嗯,省略了她的名字。
他转身换方向朝她走来,也没多说什么,姿势还是懒散散的,却莫名的熟稔自然。
他身高腿长,修长的影子很快覆过来。
周栩应捏着那个椰奶的瓶口,站在姜执宜前面停下,他又嗯了声:“在。”
在?
姜执宜啊了声,顺势仰头。
周栩应刚好也在垂眼看着她,只不过是视线不太稳,目光没平时那么凌厉,眼尾耸拉,感受到她的呼吸,又睨了姜执宜一眼。
靠的太近了,姜执宜一下就看到周栩应眼底那道明显的青色,阴翳垂下来,和烟草薄荷味一起唤醒神经。
有点浓,起码比上次的浓很多。
姜执宜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不是难闻,就是不像周栩应。
他昨晚干嘛去了。
姜执宜思绪飘远,又兀的被周栩应拉回。
“怎么了。”他开口,嗓音低哑。
姜执宜被问的又是一怔,什么怎么了,就是打个招呼啊。
这个人今天反应怎么这么迟钝,姜执宜往后退了一步,重新看过去。
他怎么像一只脾气很差的大型犬,就是现在看着没什么杀伤力,冷脸也没有。
周栩应捏着玻璃瓶又喝了一口,歪头问她:“叫我啊。”
那动作有点痞,姜执宜喉咙也有点干,她解释:“就是打个招呼。”
周栩应琢磨会儿这两个字,点头:“哦。”
话题一下结束,周栩应也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
空气僵持的有些尴尬,但电光火石之间,姜执宜忽然想起什么。
她还欠周栩应三百块钱呢,恰好身上有,本来是想感谢李丝菱准备请她吃饭的。
但李丝菱今晚有约了,那.....
姜执宜抬头看一眼周栩应,他手指摩挲着瓶身,不知看什么,就是无聊的小动作。
又看一眼,他还是那副样子。
低着头,陪她耗着,也不问。
两个人站在一起很静,他竟然也没有说什么,就这么凭空浪费着时间。
姜执宜很想问一句:你在想什么。
总觉得今天的周栩应没那么高不可攀,她话就问了。
“你在.....”
“在。”周栩应接上。
姜执宜后面的话卡在喉咙,她错愕抬头。
黄昏把他们脚下的影子拉的很长,一息而过,姜执宜再次闻到那股略苦的尼古丁味道,不同的是,更像是枯山焚过夹缝中的雨后青草。
周栩应今天真的迟钝,姜执宜恍惚意识到。
没脾气,还很乖,好像叫他就会跟着走。
逐渐上瘾。
而周栩应只是没察觉到那只是姜执宜的前半句话,思绪浑浊,以为她只是闲着喊几声。
周栩应揉了揉太阳穴,很倦,声音也低。
姜执宜听见模糊的一句:“要送你回去吗。”
太模糊了,耳边的风声翻涌,是烟火气最浓的下午五点五十九分,她踮着脚靠近一点,想听清楚他的声音。
单薄的身形朝他靠去,也就是下一秒,周栩应动作极大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姜执宜惊呼一声,身体失重,耳廓猝然擦过棉质的长袖t恤,周栩应只穿了这一件,心跳的节奏感特别强。
傍晚的世界变成另一种气息,铺天盖地,周栩应的气息体温都搭在她裸.露的脖颈上,很重的一下颤栗,姜执宜抓着周栩应的手臂摔进了他的怀里,下意识缩紧。
后面人行道忽然冲出一辆自行车,车把上的两个西瓜让他歪歪扭扭,横冲直撞的闯过来,贴着原本姜执宜的位置擦身而过。骑车的人技术很差,嘴里不停的念叨:“让一让让一让,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啊啊啊呃让开啊。”
她忽然僵住,耳边的声音自动被屏蔽,但姜执宜手掌的纹理和他的脉搏触在一起的那一刻,四周像是发生了化学反应,滚烫的烧人。
周栩应整个人身上都是朦胧的烟草冷香,她靠在他的胸膛,听见属于十七岁的心跳和悸动,荷尔蒙也是淡淡又清新。
街道兵荒马乱,姜执宜的心跳也是。
周栩应圈着她抬眼,朝自行车消失的方向回头,他眼眸中没了刚才的意兴阑珊,眉皱的很深。
他经过的地方空出一条很长的道,人已经不见了。
周栩应脸色不太好,从自己怀里拎出姜执宜左右检查:“撞没撞着。”
姜执宜被摆弄的有些懵,望着周栩应摇摇头。
周栩应检查完,抓着人的肩膀把她定在原地。他看了姜执宜眼,唇线抿直。盯着她。
顿了秒,他吐出更不爽的语气:“你怎么这么好欺负。”
“没有吧。”姜执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顺着把头发别到耳后,不承认。
“那就是好吓。”
破自行车都能吓着。
什么啊,她就是没有看见那个人。
“没有,我是没有站稳,你又拉我我才摔倒的。”姜执宜给自己解释。
“嗯?”周栩应不信。
“真的,刚刚你说话我没听清,你说什么啊。”
周栩应啧了声,他不爱重复第二遍,看起来有点不耐。
姜执宜手上的书有些沉,她换了只手,放松上面的勒痕,但视线还放在周栩应身上。
姜执宜的长相一点也不尖锐,整个人都是清冷柔和的,尤其是眼睛,像空山落雪,干净的要死。
周栩应屈指,指腹贴的玻璃瓶微凉,一晚上的燥意在此刻到达顶峰,烟也压不下,他有些受不了这种眼神,想捂住。
玻璃瓶上的早就成雾了,但周栩应还是摩挲了几下。
半响,他分不清语调的开口。
“姜执宜,你真行。”
“没见过比你笨的。”
“我....”
他的声音有点服气,姜执宜脸爆红,忍不住了:“你说不说啊,不说算了。”
“我本来想说请你吃饭的....”她越想越气,这个人没睡好怎么脾气这么大。
不请了,姜执宜抿唇别开视线,也不说话。
周栩应眉骨微动,捕捉到重点:“请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