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温泉表面升起丝丝缕缕的白气,仿佛云岚飘绕,空气雾蒙蒙的。
“《水经注》云:皇女汤,可以疗万疾者也。”萧燕飞把手放进乳白色的温泉池子里,撩了一下,荡起一阵水花。
“大冬天的泡温泉,最舒服了,待会儿你一定试试。”
她有些怜惜地抬手在他的黑眼圈上摸了一下。
顾非池一向擅长顺着杆子往上爬,亲昵地在她掌心蹭了蹭,仿佛一只傲娇的大猫,萧燕飞甚至隐约窥见一条看不见的尾巴在他身后甩了甩去。
这时,一个婆子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过来禀道:“姑娘,浴桶和热水备好了。”
“你先去梳洗一下,再来泡温泉吧。”萧燕飞亲昵地挽着他说道,“我让人给你备好了新衣裳。”
萧燕飞早就有打算冬天要带顾非池来泡温泉的,提前就在这里备了几身干净的新衣,这不,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她颇为自得地笑,觉得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
顾非池轻轻“嗯”了一声,样样都听她的。
他又握了握她的手,这才,往内室方向走去,耳边还能后头传来她愉悦的声音:“给我们弄点好克化的家常小菜就行,不用备酒水了。”
“再煮一盏安神茶。”
“等等,还是我写一道安神茶的方子给你吧。”
“……”
笑容不可抑制地荡漾在顾非池的脸上。
他喜欢看着她为了他而忙碌,喜欢看她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
就跟他一样。
眼里心里只有她。
顾非池回头又看了萧燕飞一眼,便进了内室。
而外头的萧燕飞等写完了那张安神茶的方子,这才走入内室。
屋内静悄悄的,没听到一点水声。
“阿池。”她抬眼看去,却发现他闭眼倚靠在椅背上,呼吸均匀。
他睡着了。
萧燕飞下意识地放轻了手脚,走到了他跟前。
他似乎毫无所觉,沉沉地睡着,长翘浓密的眼睫在他的脸颊投下两道浅浅的暗影。
他是真的累了吧。
若是平时,哪怕她在他身边稍稍动一根手指头,他都会警觉地惊醒。
也是。
过去这段日子,他忙着打仗,算计,谋划,赶路,他怕早就已经透支的边缘了。
萧燕飞起初只是托腮看着他的睡颜,看着看着,她的睡意也涌上来了。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轻轻地倚在了他肩头,合上眼后,他均匀的呼吸声仿佛安眠曲一般,让她觉得安心,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两人全都睡得沉沉。
这一睡,顾非池一直到午后才醒来。
其实他也只是睡了一个多时辰而已,但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安心。
那种安心是从心底深处油然而起的,让他全身心地放松,那是一种比打了胜仗更让人愉悦的舒畅感。
顾非池睁眼就看到了倚靠在他肩头的萧燕飞,安详的睡颜让她看着温驯乖顺如白兔般。
他悄悄起了身,又悄悄地把她抱起放在了榻上,自己则去了盥室梳洗,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等顾非池换上一身簇新的白色中衣,带着满身的水汽出来时,就看到萧燕飞也醒了。
她靠着一个大迎枕,眉眼间还有几分睡醒后的慵懒,对着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顾非池从善如流地过去了,一面拿白巾胡乱地擦拭着头发,在榻边坐下了。
萧燕飞接过他手里的白巾,仔仔细细地给他绞着头发。
他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发丝淌下,沿着他修长的脖颈、锁骨,直消失在他中衣的领口间,消失不见。
点点水珠滴在白色的中衣上,留下一滩滩水渍。
顾非池唇畔露出惬意的笑容,半侧过脸,抓起她忙碌的小手,在唇上亲了一下。
他抬眼朝窗外那西斜的太阳望了一眼,道:“天黑前,我就得走了,皇叔会在栎县等我与他会和,再押解北狄王一起进京。”
“不过,再过两天,我就可以回京了。”
“两天?”萧燕飞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双眸盯着他的眼睛,“两天后伤就会好了吗?”
顾非池:“……”
不待他回答,她就自问自答:“不太可能吧!”
顾非池:“……”
萧燕飞俯身凑近了他几分,鼻尖与鼻尖相距只差半寸,娇娇软软地问:“然后,你到时候还想找什么借口?”
“说说。”
她清澈的眸光像是能看透他的心底。
他没洗漱就睡下,又趁着她睡着去洗漱更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天刚一黑就要走,连温泉都不去泡,她要是还看不明白,那就是傻了!
她过分明媚的笑容,让顾非池心头警铃大作,危机感顿起。
顾非池无言以对。
他之前本是想装睡的,但他是真累了,合眼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装睡变成了真睡。
萧燕飞纤细的手指温温柔柔地搭在他的领口:“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她眨巴着眼睛,那浓密的乌睫更显纤长,笑靥如花。
顾非池:“……”
理智告诉顾非池,现在非常危险。
一个不好,要完的那种。
“燕燕。”顾非池抬臂去揽她的肩,想吻她,可手臂才抬起些许,就听萧燕飞慢条斯理地吐出三个字:“不许动。”
顾非池乖乖听话地不敢动了。
右臂顿在了半空中,整个人如雕塑般再不敢乱动。
“乖。”萧燕飞将他鬓角的一缕湿发捋到了耳后,接着,就直接拉开了他中衣的领口。
原本就有些宽松的领口立刻松垮了下去,露出青年两段优美的锁骨,以及他宽阔的肩膀……
萧燕飞幽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右肩上,那里赫然有一道三四寸长的伤口,还有些许轻微的擦伤。
萧燕飞抬起手,纤细的手指在伤口的周围缓缓地绕了一圈。
上面抹着金疮药,它愈和得很好,没有溃烂,也没有渗血。
看伤口的大小和位置,当时顾非池应该无性命之忧,但是,肯定流了很多血。
顾非池从年少时,就征战沙场,足有近十年了。
他不是什么铜筋铁骨的神仙,只是一个凡人,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
两人在一起的某一个夜晚,她曾细细地数过他身上深深浅浅的疤。
这一次,怕是又添了不少了。
萧燕飞的眼眶微微酸涩,眼睛不由自主地红了。
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顾非池有点慌了手脚。
她总是笑得灿烂,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
“我错了!”顾非池想也不想地脱口道,双臂牢牢地桎梏住她纤细的腰身,温热的薄唇在她的眼帘上亲了一下,先是左眼,再是右眼。
他俯首凑在她耳边,再次道:“我真的知错了!”
“我不该瞒着你的。”
“你放心,我没事,伤不严重,已经好了。”
萧燕飞转过头,不理他。
“真的。”某人缠了上去,一下下地亲着她的下巴,樱唇,笑涡,耳垂,热气喷上她贝壳般小巧玲珑的耳朵。
这样就想把这件事盖过去吗?
太天真了!
萧燕飞一用力,反手把他的人往榻上压倒,娇小的身躯整个压在了他身上。
顾非池毫不反抗,顺势倒了下去,还记得牢牢地桎梏住她玲珑的腰身。
萧燕飞轻轻地拍了拍他,按着他的肩膀,“你是我的。”
“是。”
他当然是她的。
萧燕飞:“知道错了没?”
“知道。”顾非池乖得不得了。
萧燕飞努力地板着脸,与他四目相对,眼睫擦着眼睫,逼视道:“以后听不听话?”
“听。”顾非池再次点头。
那么乖吗!萧燕飞被他这乖顺的小模样取悦,差点没憋住笑出了声,赶紧咬住牙。
她退开了些许,以手肘支着自己的上半身,另一手在他额心轻轻地弹了一下:“从今以后……”
她稍微迟疑了一瞬,就听顾非池立即接口道:“顺你者昌。”
“逆你者亡!”
他说得毫不犹豫,这下,萧燕飞终于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笑声清脆如铃。
顾非池松了口气,知道危机解除了。
他将手掌压在她的后颈上,薄唇噙住了她的樱唇,吞下她唇齿间的嘤咛声。
好一会儿,他才在唇齿纠缠间,轻声问道:“燕燕,要不要去泡温泉?”
声音嘶哑。
“你不是要去找怡亲王了吗?”萧燕飞轻吮了下他的薄唇,反问他。
“不去了……”他的唇又贴了上去。
“笃笃笃……”
外头的房门突然敲响了,瞬间把这一室的旖旎打散。
静了一息,外头响起了知秋的声音:“殿下,礼亲王刚刚让人去了一趟卫国公府,说是,皇陵的‘那位’快不行了,问殿下要不要去看一眼?”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顾非池的唇间逸出一声轻叹,语声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