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萧燕飞从容地放开了弓弦,那支白翎箭就离弦而出,凌厉至极地破开了空气,朝着对面的酒楼射去,疾如流星,迅如闪电。
柳嘉立即感觉到萧燕飞射出的这一箭速度比他预想得更快,气势更凌厉,但依然没放在心上,推开了怀中的美人,往旁边的栏杆靠了靠。
羽箭从他的脖子边急速地擦过,他隐隐能感觉到一股刀锋般的锐利,皮肤生疼。
不过没有射中他!
柳嘉顿时松了口气,额角隐隐渗出几滴冷汗。
他轻蔑地嗤笑了一声:“一个丫头片子就该去玩玩投壶,拿什么弓啊!”
话音未落,却听“咚”地一声,那支羽箭直接射中了他背靠的栏杆,栏杆猛地随之一震。
跟着,“咔擦”的断裂声钻入他的耳中。
怎么回事?!
柳嘉还没反应过来,他身后靠的栏杆已经彻底断裂了,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啊!”
“世子爷!”
在明逸与歌伎尖锐的喊声中,两眼瞠大的柳嘉后仰着身子从二楼坠落,形容狼狈地从楼梯上一阶一阶地滚了下去,直滚到了一楼的大堂,柳嘉的额头重重地撞在了柜台的柜角上,又是“砰”的一声重响,一地狼藉。
“世子爷……世子爷昏过去了!”
“快,快去请大夫!”
“……”
惨叫声、惊呼声与碰撞声此起彼伏地从对面的龙泉酒楼传来。
酒楼中一片鸡飞狗跳。
萧燕飞愉快地晃了晃手里的那把牛角弓,弯着眉眼笑,慧黠灵动似狡狐。
“活该!”宁舒一手扒在窗框上,笑得是前俯后仰。
望着酒楼里柳嘉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小郡主憋在心口的那口气彻底出来了,愉快地连连鼓掌,直拍得掌心都红了。
徐利神情惶惶,嘴巴张张合合,难以置信地瞪着萧燕飞。
他们承恩公府因为皇后娘娘,一向地位超然,从来他随世子爷在外头行走,旁人对世子爷都是恭恭敬敬,不敢说一句重话。
眼前这萧家二姑娘看着温温柔柔,乖乖巧巧,可这行事未免也太张扬,太肆意了!
她竟然敢对他们世子爷动手!
徐利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外强中干地丢下了一句:“萧二姑娘,你……你敢伤了世子爷,我们世子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话音未落,徐利已经仓皇出逃,生怕萧燕飞下一箭就朝他射来。
那两个西城兵马司的官兵面面相看,不想遭这池鱼之殃,默默地也退了出去。
宁舒的目光从对面的酒楼收回,又转过头,对着徐利踉跄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呵呵,狠话谁不会放啊。”
顾悦凑过去看萧燕飞手里的那把牛角弓,端详了一番后,点评道,“这弓还是差了点,也就只是个装饰品。”
确实。萧燕飞点点头,这把弓的弓弦乃蚕丝所制,瞧着漂亮,但的确是差了点,只能拿来玩玩而已。
她把牛角弓递给了知秋,知秋就把弓挂回了墙壁上。
“我大哥那里有很好几把不错的弓,”顾悦一本正经地说道,“回头,我去‘顺’一把给你。”
萧燕飞看着顾悦那张秀美温婉的小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小姑娘为什么能把顺手牵羊的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和认真呢。
顾非池知道他的私藏被他妹妹惦记上了吗?
萧燕飞轻笑出了声,下巴微扬,梨涡浅浅,笑容如明月一般清亮皎洁。
“我们还打叶子牌吗?”顾悦看着萧燕飞与宁舒,眸子里笑意盈盈,可依然端着一张小脸,一派斯文矜持的样子。
“不打了不打了!”宁舒挥了挥小手。
她现在哪里还静得下心打叶子牌啊。
宁舒一左一右地挽起了萧燕飞与顾悦,豪爽地娇声道:“走了走了!我们到青鸾坊买珠花,我今天带了可多的银子呢。”
宁舒拉着萧燕飞两人快步下了楼梯。
茶楼一楼的大堂空荡荡的,一些桌椅歪七扭八地横在地上,仿佛狂风过境般,除了掌柜和小二外,那些读书人以及看热闹的茶客们都被赶走了。
而对面的龙泉酒楼依然喧闹不已,明逸、柳家的下人们以及酒楼的掌柜、小二和歌伎等全都围在地上的柳嘉身边,纷纷地喊着“世子爷”、“世子爷醒醒”云云的话。
顾悦和萧燕飞一前一后地先上了马车。
落在最后的宁舒兴致勃勃地想让人过去看看柳嘉摔得有多惨,话还没说完,酒楼那边就传来了柳嘉恶狠狠的声音:“快,快去把她们三个都给本世子抓起来!”
还能说话,说明摔得还不够。小郡主有点惋惜地想着。
三个小姑娘齐刷刷地循声望了过去。
柳嘉在下人们的搀扶下,踉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身上的直裰凌乱不堪,头上的翼善冠掉在了地上,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了一半,额角还鼓了一个红肿的大包,形容狼狈,与之前的光鲜亮丽判若两人。
“王世鹤,”柳嘉面容狰狞地指向了街对面还没上马车的宁舒,咬牙切齿地对着那短须的中年男子下令道,“你还不赶紧去拿人!”
说着,柳嘉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五官扭曲了一下,又转头质问起长随徐利,大夫怎么还没来。
“……”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王世鹤头也大了。
“谁敢!”宁舒也不急着上马车了,小胸膛一挺,傲娇地望着街对面的柳嘉以及王世鹤等人,娇滴滴地说道,“本郡主倒要看看谁敢抓本郡主。”
“这是要抓我吗?”马车里的萧燕飞信手拨开了一侧窗帘,露出清丽的半张小脸,“我刚刚只是玩了下弓射,失手把箭射歪了一些。”她抬手比了一寸的手势。
“我可没有伤人啊。《大景律》有云:不慎毁坏他人财物者,按市价赔偿,若私闯民宅,则罪加一等,加笞三十。”
《大景律》对于私闯民宅且毁坏他人财物的处罚极重,但对于意外,则相对宽容,只需按价赔偿,最多再补偿点医药费。
萧燕飞刚才“不慎”弄坏了酒楼的扶栏,肯定攀扯不到私闯民宅上,也就是负责维修损坏的扶栏罢了。
“知秋。”萧燕飞对着知秋做了个手势,笑容单纯又乖巧。
知秋立即意会了,对着萧燕飞福身领了命,目不斜视地朝街对面的龙泉酒楼走去。
“掌柜的,”知秋径直走到了龙泉酒楼的胖掌柜身前,笑吟吟地掏出一个金锞子抛给了对方,“我家姑娘不小心弄坏了你家酒楼的扶栏,这是赔偿。”
“够了吧?”知秋脆生生地问道。
她丢出的这金锞子足有二两,那可是足足二十两白银。
修个栏杆怕是花不了一两银子。
胖掌柜一双眼睛登时亮了起来,连忙收下那枚金锞子,连连点头:“够了够了!”肯定够了!
知秋又朝另一边衣衫不整、额角红肿的柳嘉走去,唏嘘叹道:“哎呀,我家姑娘‘不慎’损坏了酒楼的扶栏,没想到柳世子竟然‘不小心’摔下了楼梯,实在是不幸。”
“虽然世子爷这伤也不重,但我家姑娘心善,这个……就给世子爷去看大夫吧。“
说着,知秋又掏出了一枚金锞子,随手往柳嘉那边一抛。
那金锞子被丢在了大堂的地面上,骨碌碌地在光滑的青石砖地面上滚动着。
徐利面颊热辣辣的,想起方才自己在茶楼里朝她们丢出的那枚银锞子,那滴溜溜的声响反复地回响在他耳边。
“这是我家姑娘给的诊金。”
丢下这句话后,知秋又顺脚踢了那金锞子一下,金锞子滚了半圈,精准地滚到了柳嘉的短靴前。
轻蔑之意在她这举手投足间显露无疑。
知秋也不管柳嘉是何反应,转身就往回走。
柳嘉的脸都青了,气愤难抑,胸口似有一团火焰在烧灼心肺,尖声对着右前方的明逸喊了声:“明逸!”
他的头顶几乎在冒烟,喊得嗓子都有些破音了。
连区区一个侯府贱婢也敢对他无礼了!
明逸脸色一僵,还是依言动了,急忙跨出了两步,亲自去拦知秋:“贱婢,没听到世子爷……哎呦!”
明逸只觉右小腿一阵剧痛,脚一软,差点没踉跄地跪了下去。
知秋冷不丁地出脚狠踹了明逸一脚后,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去,连衣袖都没被人沾到。
“世子爷……”明逸面有窘色地试图跟柳嘉解释。
“啪!”
一记重重的掌掴声响彻酒楼大堂,打断了明逸的话。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呆住了。
明逸的脸被柳嘉这一掌掴得甩向了一侧,白皙的面颊上浮现一道清晰的掌印。
他的脸颊一下子浮肿了起来,掌印鲜红。
柳嘉语含深意地提醒道:“明逸,这做人啊,最忌左右逢源!你们明家是出了个宁王妃,但谁知道你长姐这个宁王妃可以当多久!!”
他这番话分明是认定了明逸刚刚是在放水,因为有了宁王这新靠山,所以就不听话了,故意放走了知秋。
“世子爷,您误会我了……”明逸想解释,但柳嘉却不想听他废话。
“你可别忘了,你是靠着谁才能活着从兰山城回到京城……”柳嘉轻蔑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掌,“要不要本世子说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柳嘉倾身凑到了明逸的耳边,用充满恶意的声音徐徐道:“你那小侄儿的尸骨可还沉在井里呢。本世子记得,他才三岁吧?”
明逸:“……”
明逸的双眸瞬间睁到极致,脸色苍白至极,也衬得左脸上那鲜红的五指印愈发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