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心跳声,周围渐渐响起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虞意感觉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好似有无数的“人”正环绕在四周,围观她,嗅闻她,议论她。
鹤师兄的羽毛都炸了起来。
虞意手背上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地舔过,湿漉漉的舌头上带着粗糙的倒刺,卷住她的手腕,往她袖摆里钻。虞意被舔得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反手抓住鹤师兄的鸟喙用力朝它刺过去。
没办法,在云山雾瘴中时,她的灵力一直没恢复。而且这鬼地方,似乎也用不了灵力。
鹤师兄陪她在竹林秘境里对练五年,一人一鹤很有点默契。丹顶鹤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脖子交付到虞意手里,当成她手中的剑。
靠着鹤师兄钢铁般的尖嘴,他们暂时将围在身边的东西戳退。
趁着这个空档,虞意默念剑诀,片刻后,黑暗的空间内亮起一抹幽绿的青光,沉在黑暗深处。
一人一鹤同时精神大振,虞意趴伏在丹顶鹤后背,指着那抹青光说道:“鹤师兄,在那里。”
仙鹤立即振翅往青光亮起处飞。周围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直追在她们身后,如同黑暗中翻涌的浪潮,潮湿,黏腻,不绝于耳。
这一片黑暗的空间仿佛有无限大,青竹剑的光芒明明就在前方,却始终无法靠近,也不知过去多久,他们终于到了青光近前。
虞意伸手抓向青光,将青竹剑实实在在地握在手中,松了口气:“拿到了!”
现在该想办法从这鬼地方出去。
可这鬼地方上下左右皆是茫茫黑暗,除了扑通扑通规律的心跳声,就是窸窸窣窣追随在他们身后的声响,连方向都分不清楚。
虞意执剑逼退黑暗中再次围拢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眼瞳中流转过一缕灵光,在灵视下,隐约瞥见幽深的黑暗深处有一缕萤虫一般微弱的白茫。
她用青竹剑光给丹顶鹤指路,说道:“鹤师兄,那里有光,说不准是出口,跟着剑光飞。”
丹顶鹤展开翅膀,迅速追着剑光往那里飞掠,那道白茫看似遥不可及,没想到却远比先前青竹剑距离他们要近。
前方的白光骤然扩大,一瞬间将一人一鹤吞没进去。
追逐在他们身后的东西突然焦躁起来,白光映照出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影兽影,还有舞动的触手影子,它们围绕在那片白光四周,激烈地扭动嘶吼,却丝毫不敢靠近。
遁入白光之时,虞意下意识抬手遮挡眼睛,耀眼的白光消散后,她赫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栋高大的门楼前。
那门楼镶嵌在一座山体之上,以朱漆为主,黛瓦红柱,门楼之内有一扇沉黑色的大门。
那门上雕琢有一尊古怪的神官图腾,神官五心朝天端坐正中,神情圣洁而慈悲,左右两肩后依次排列出一张张重叠的面容,仿佛是祂的分丨身虚影,越往后刻线越模糊。
神官座下是一层一层堆叠在一起的沟壑褶皱,这些褶皱被打磨得格外莹润细腻,像是层层堆叠起来的肥肉,圣洁的神官就坐于这墩肉山当中,下半身几乎与之融合在一起,看上去有种格外违和的怪异,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身后突然响起奏乐声,虞意回过头,才发现后方只几步远外竟规规整整地站了有百十来号人。
这些人俱都穿着一身华贵的白衣,衣摆下方用金线绣着与门上神官座下肉山差不多的纹样,不论男女,皆年轻貌美,气宇非凡。
众人双手交握,高举于身前,口中诵念祈福经文,对着门上神官俯身跪拜。看样子是在搞什么庆典祭礼。
虞意和鹤师兄正好站在他们面前,接受了他们的跪拜,那些人浑然未觉,并看不见他们。
祭礼过后,当先那名主持祭礼的男人,独自一人步入那扇沉黑色的大门,剩下的人依然跪坐在原地诵念经文。
人群末尾有两个面容稚嫩的年轻人趁着家主离开,肃然的身姿放松下来,偷偷讲起小话。
虞意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听了一耳朵。
“希望今年白太岁能多产一些,就能多炼制一些白灵丹,我今年正是结丹之期,要是只能分到一粒灵丹,那哪里够。”
白太岁?这么说起来,那门上神官座下的肉山,倒确实有点像太岁。
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几千年前的姬氏仙族,似乎有供奉白太岁为神的传闻。难道他们穿到了几千年前?这看上去又不太可能。
难道是入了某一处幻境?那必须要找到阵眼才行。
虞意又看了说话的少年一眼,他看上去年岁比自己还小,约摸只有十三四岁,竟然已经准备结丹了,姬氏一族的天资果然令人羡慕嫉妒。
那少年身旁人在诵经的间隙说道:“阿爹早就已经为你打算好了,为你多申请了一枚灵丹,若是申请不下来,”她轻轻抿唇,顿了顿才继续道,“也会寻别的法子为你取来。”
虞意弯着腰,从所有人面前,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想找找看有没有与薛沉景相似的人。
没过多久,先前进入那扇沉黑大门的家主又出来了。他独自一人进去,出来时身后却跟随有一队半人高的白衣小道童,所有道童手里都托着一个黑玉盒子。
鹤师兄探头探脑地跟在那些小童身后,想用鸟喙去啄他们手中的盒子。当然是没能啄动,这里的人看不见他们,他们也对这里施加不了任何影响。
虞意走上前去,凑近那些盒子想要看看白灵丹究竟是个什么好东西。然而,黑玉盒子都封得很密实,不仅看不到里面的东西,连点气味都闻不到。
她偏头看一眼童子的眼睛,才发现这些道童尽都是泥雕塑成的傀儡童子,并不是活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家主驱使这些傀儡童子,将手中黑盒都送入旁侧一座比人还高的炼丹炉里,开启丹炉法阵,催动炉内真火,这才开始炼丹。
炙热的火气一瞬间淹没这片地界,就连空气都被烤得生出波澜。
道童送完盒子,又排成一列,重新返回那道沉黑大门。
虞意抹了一把额上冒出的细汗,环顾四周,余光瞥见鹤师兄徘徊在那扇黑沉的大门外,在大门关闭之前,丹顶鹤雪白的鸟身一晃,竟然跟着那群道童钻进了大门里。
“鹤师兄,你不要乱跑。”虞意急忙喊道,眼见大门即将闭合,她只能咬咬牙,三步并作两步地挤进了门缝里。
出人意料的,门后的空间并不黑暗,映入眼中的是一条漫长的甬道,甬道两壁雕刻有精致的山水壁画图腾,每十步便镶嵌有一盏长明灯,莹白的光犹如月光,洒下一地银霜。
虽然在山体内部,但这条甬道看上去,却远比富贵人家精心打造的门廊还要精致华贵。
虞意揪住鹤师兄的长脖子,将它拽到身边,警告道:“鹤师兄,你怎么看见一个山洞就往里钻,这里又不是你藏鱼的山洞,进来了我们很可能就出不去了。”
丹顶鹤歪歪鸟头,无辜地嘎嘎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