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生气
沈诉诉没能甩开顾长倾的手, 她也就让他牵着了。
入了那洞穴里,内里昏暗,顾长倾点了火折子。
洞穴深处没有光线, 应当没有植物生长, 但沈诉诉突发奇想,偏要进去看看。
洞里边黑, 她打算趁顾长倾不注意, 把他的手甩开。
越往里走,视线就越受限,沈诉诉有些怕,但还是趁顾长倾到前边查探情况的时候, 将他的手给挣脱开了。
沈诉诉本想甩开他之后就往外走, 但她没发现这山洞里的岔路错综复杂,她一扭头, 钻进了另一条小道里。
“诉诉。”身后, 顾长倾唤了她一声。
沈诉诉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顾南舟, 你坏,我不与你一道走了。”
她沿着这条小道往外走,原以为自己会走出山洞, 但她更往山洞的深处走去。
走了几步没看到光线, 沈诉诉这才慌了起来, 鉴于是她自己先把顾长倾甩开的,所以她不好意思露怯。
沈诉诉摸着岩壁, 转过身,准备回到原来的地方, 却又走进了另一条岔路。
到这时候, 沈诉诉才害怕起来, 她咬着牙,犹豫着要不要叫顾长倾。
外边,顾长倾已提高了声在唤她:“诉诉,你若在里面,便应一声。”
以他的能力,只要沈诉诉能发出声音,他就能找到她。
但沈诉诉赌了气,确认顾长倾就在她身边不远之后,她咬着唇,安静地没出声。
她就是恼顾长倾总是要贴着她,她没办法拒绝,也不讨厌他这样。
就是这种“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的情绪,让她感到很惶恐。
沈诉诉咬着牙,提着自己的裙子,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山洞深处跑去。
顾长倾手里拿着火折子,站在原地,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他仔细聆听着沈诉诉的脚步声,循声往她的方向走去。
听到顾长倾靠近了,沈诉诉靠在黑暗的洞穴里对他说:“顾南舟,你不要过来。”
“是。”他站定下来,竟真的没动了。
“山里洞穴瘴气多,很危险,快些出来。”他对沈诉诉说道。
“我就是去里边看看。”沈诉诉注意到洞穴的尽头似乎有一点光线出现,她以为是出口,便奔了过去。
顾长倾无奈,又担心她一个人在里面遇到危险,便掩下了脚步声,闭息凝气,朝沈诉诉那里靠了过去。
他若有意隐藏自己的气息,沈诉诉听不出来。
但此时沈诉诉的心神已经被洞穴中央的那一点光芒吸引过去。
原来她看到的一点光不是出口的光亮,而是洞穴中央上方裂隙漏下来的光芒。
今日天气好,日光鼎盛,洞穴中央落下的光芒也极其刺目明亮。
在那光柱下方,生长着一株沈诉诉从未见过的植物。
那是一朵小小的白花,花瓣轻白得几近透明,得益于洞穴里落下的一点狭小白光,它有了阳光雨露的滋润,因此才能在这黑暗的洞穴深处生长。
最关键的是,这白花是全新的物种,沈诉诉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植物。
果然,来到人类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就会有全新的发现。
沈诉诉也忘了和顾长倾吵架,在旁边随便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她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炭笔和纸张,这白花不能带回植物协会,它只有在特定的地方才能生长。
沈诉诉借着洞穴上方落下的光芒,开始认真描绘这株植物的形态。
待顾长倾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沈诉诉的双膝上放着书页,她执笔坐在一朵小花旁,低眸认真地写画——这是她少有的安静时刻。
顾长倾没说话,只站到了沈诉诉身后。
沈诉诉抬眸,看了他一眼——她现在不想与顾长倾吵架了,找到一株新植物就足够令她兴奋了。
顾长倾将手里的火折子放低了些,给沈诉诉提供照明的光线。
许久,沈诉诉画完了,合上了书页。
她起身,又瞪了顾长倾一眼:“你怎么过来的?”
“听着你的声就来了。”顾长倾低头,又把她的手牵了起来。
“顾南舟,你不许!”沈诉诉皱眉,她不知为何,有些委屈。
顾长倾确实没做错什么,她这般冲他发脾气,确实是自己没有道理。
只是,在意识到什么之后,沈诉诉发现这样的亲近令她十分不安。
“我牵你出去,待会儿又走丢了。”顾长倾没松手。
“我就是因为你牵我才跑的。”沈诉诉将过错怨到他身上。
“可是诉诉如此,只会让我将你牵得更紧。”顾长倾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回,他果然没有给沈诉诉挣脱的机会了。
在走出山洞之前,顾长倾问她:“诉诉,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与你又不是真的夫妻,自然要保持一些距离。”沈诉诉避开顾长倾的目光说道。
“但我答应要保护你了。”顾长倾道。
“不用你保护了。”沈诉诉有些后悔当初让他做这个保证了。
这个顾长倾,真是黏人得紧,她甩都甩不掉。
顾长倾低眸,微笑地看着她:“需不需要保护,与大小姐无关。”
“你你你,不可理喻!”沈诉诉踮起脚,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顾长倾拍了一下她的头,仿佛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诉诉,莫生气了。”
“你牵我手,我要生气一整天。”沈诉诉宣布。
顾长倾故意捏了一下她的手,她的手还是正常的温度,比他的体温低上一些,这说明她的心绪没有真的起伏。
她没生气。
“你还捏我,顾南舟,你罪大恶极!”沈诉诉一边跺脚,一边被他牵着往前走。
顾长倾没说话,只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将沈诉诉背了起来。
沈诉诉靠在他背上,捶他的肩膀:“你居然敢背我,我都没让你背,放我下来。”
“大小姐,我背着你,方便你空出手来打我出出气。”顾长倾从容说道。
沈诉诉拽着他的耳朵,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的手臂垂了下来,只揽在他的脖颈间。
“顾南舟,你怎么这样呢?你不会生气的吗?”沈诉诉自己都要嫌弃自己性子阴晴不定了。
“我不知大小姐在生什么气,但与我有关,受着便是。”顾长倾慢条斯理说道,“我早知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你嫌弃我?”沈诉诉气得低头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顾长倾轻轻“嘶”了一声,沈诉诉咬人不疼,只是这举动多少有些磨人了。
“不嫌弃,大小姐怎样都是好的。”顾长倾哄她。
“你这是骗人的甜言蜜语。”这种话,沈诉诉听得多的。
“自然不是。”顾长倾背着她,慢慢往前走,此时已近黄昏,“我若受不住你,自然会离开。”
顾长倾了解沈诉诉的脾气,小毛病挺多,但在他眼中,倒也有些可爱。
“那你何时受不住我?”沈诉诉趴在他的背上问。
顾长倾轻声笑:“不知。”
“等皇帝没空管我,我就与你和离。”沈诉诉宣布。
顾长倾的俊眉微挑,半晌没有说话。
他顿了顿说道:“我本答应你,陪你到病重去世,断然没有先分开的道理。”
“若大小姐与我和离,江南的人定要说我苛待你,日后若要找新的姑娘,可没人愿意要我。”顾长倾慢悠悠说道。
“你敢找新的姑娘!”沈诉诉这回是真生气了。
她推了一把顾长倾的脊背,险些把自己推得栽倒下去。
“没有。”顾长倾轻叹,他伸手按住了沈诉诉的身子。
“又要与我分开,又不许我找新的姑娘,大小姐想要如何?”他问。
“不如何!”沈诉诉自己的都前后矛盾,所以胡搅蛮缠起来。
“那就乖乖让我背着。”顾长倾道。
沈诉诉侧过头去,将自己的半边脸颊贴在顾长倾的脊背上,她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顾长倾与魏勉,是两个很不一样的人,魏勉不会由着她的性子,也不会说许多话来哄她。
但人大抵都是喜欢那些看起来更加得不到的东西,物件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沈诉诉见识浅,在前世的梦里,一辈子也就见了魏勉这么一个人,所以她理所应当地喜欢上了他。
现在么……她见了许多人,顾长倾确实是最好的那一个。
她知道他是极有傲气的一个人,却愿意如此陪着她。
沈诉诉轻叹一口气,这叹气声很轻,顾长倾还是上了心。
“诉诉又怎么了?”他问。
“没有。”沈诉诉应道。
行至密林外,顾长倾将沈诉诉放了下来。
沈诉诉打开自己记录花草的书页,将自己绘制图案与文字的那几页摊开来。
第一页纸记录了这白花的生长位置,还有她推测的白花生长条件与习性。
第二页图画下了白花的形态,从花瓣的形态到叶子的形状,花茎的弯曲程度,她的画几乎复刻了白花的所有姿态。
剩下一页她绘制了山洞的位置与进入的路线。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事没有做。
这白花是沈诉诉发现的,她要给它命名——植物协会里的一些学者会给植物起很风雅的名字,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那么多。
于是沈诉诉问顾长倾:“这朵花要叫什么名字?”
顾长倾一愣:“诉诉自己不起吗?”
“植物协会里的学者喜欢那些酸溜溜的名字,我不喜欢,但我也想不出来。”沈诉诉道。
“哦——”顾长倾应了声。
“那就叫生气。”他说。
“什么?”沈诉诉皱眉,“你……你拿这个取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