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怀瑜答应了见高珩, 却没有停战,继续派人追击残部、骚扰燕军,同时派侦察队伍查探河面, 准备过河进攻。
屋外在下雪,天一冷没有必要高怀瑜是不爱出门的。今天一早巡视完回来, 他就跑会屋里待着了, 若是在宫里他还能粘着元熙暖和暖和,在玉阳也只能缩在炭火旁。
手里的三枚铜钱被他抛起接住,每抛一次他便沾茶水在桌上画出一爻,反复六次之后, 他垂眸看了桌上六爻片刻,道:“坤上坎下。”
也是个好兆头。
细细抚摸三枚铜钱片刻, 他取出包铜钱的红纸,又把这三枚铜钱都放了回去。叛乱未平, 想元熙的时候,他也只能摸一摸元熙提前给他的压岁钱, 鲜红纸张沾满新春节气,映得他指尖都有了几分艳色。
玉阳城里的百姓似乎也在准备过年了, 好几条街陆陆续续挂上了红灯笼。这边虽处前线,但几月来一直没被攻下, 城中百姓受的影响不多, 已经被叛军占下的几地恐怕就没这闲心过年了。
过年前结束这边的战事,让将士们好好过个年,也让河对岸能过个年吧。
“王爷!”正出神时,门外有人进来。
高怀瑜收起元熙给的压岁钱, 回道:“说。”
来人抱拳道:“发现燕军在河面凿冰。”
河面结冰, 天险即除, 高怀瑜一直都在等着河面彻底冻上,高珩自然也怕河一结冰魏军就能过河。为了阻挡魏军,也只能派人凿冰了。
高怀瑜眼眸微眯,流露出几分不屑,旋即笑道:“凿吧,让他凿。”
凿得完算我输。
凿冰的确也能有点用处,可都到这种时候了,用处也有限。最多不过是让魏军绕一段路而已,拖延些时间而已。
燕军凿冰的速度,是快得过魏军绕道的速度,还是快得过水面重新冻上的速度?未来是寒冬,只会一天比一天冷。燕军又不能把整条河的冰面都凿开。
倒是燕军忙着凿冰,是个机会……高怀瑜沉吟片刻,道:“在凿冰的都是什么人?”
“燕军士卒,还有被掳来的民夫。”
高怀瑜顿时皱了眉,缓缓叹了口气,才有的想法便被自己否定了。
他本盘算着趁燕军专心凿冰,突然袭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若是还有被抢来的民夫,那就不好办了。为了不误伤百姓,也只能放弃这个计划。
也是,为了保存实力,干这种事必须抓些百姓上。看来出兵之事得尽快了。
燕军如今已经转攻为守,变得极为被动,他们不想打,偏偏高怀瑜就是要追着他们打,战与不战根本不是他们说了算。
两日后高怀瑜绕过被燕军破坏的河段,带兵过河,暗中接近燕军。才凿了冰的燕军没想到魏军能那么快绕路过河,与魏军遭遇时混乱无比,一战即败逃。而后直接撞入了高怀瑜亲摔的先锋队埋伏圈,俘获数千人。
之后高怀瑜日夜不歇,继续前进,连败高珩手下两员大将,紧接着便有人见燕军大势已去,请求归降。
元熙给了高怀瑜赦免之权,高怀瑜赦免归降之人,又广发劝降书。燕地作乱的世家不少只是为了自家权益,哪儿有几个是真心复燕,要跟着高珩的,顿时人心动摇,开始接二连三有人投降。不过有的人也不敢向魏国投降,反而是往北投奔乌环去了。
不管是降了魏国还是投奔了乌环,对高珩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有人提议先回沣州再做打算,有人提议回南陈投奔陈氏,高珩迟迟没有决断。而魏军逼近,燕军军心更是大乱。
“陛下!城中百姓暴乱!请陛下暂避!”
高珩依旧安静地坐着,近日已经听了太多坏消息,如今再听到城中暴乱也已麻木。沉默了片刻,他道:“镇压就是,这种事别来烦朕。”
“可陛下……拦不住啊!还请陛下与臣等暂避……”
“拦不住?”高珩只觉好笑,“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暴民,你们就拦不住了?”
已经被屠城吓破了胆的人,居然都能把燕军打得抵挡不住了么?明明一开始起兵不过四月,他就已经攻下数州之地,为何却成了这样……
他伤感不甘的时候,外面爆出一阵混乱之声,又有人冲进来道:“陛下!暴民冲进来放火了!拦不住!他们不要命了,把自己点燃就往里冲,烧起来了,都烧起来了!”
惊惶的惨叫接连响起,他慌张起身往外,就见远处火光冲天,中间似乎有些人影。
燕军士兵着甲拿刀,却是一直在退。
“燕贼!杀我妻女,我今日死也要让你们陪葬!”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怒吼着朝燕军士兵扑来,身上早已燃起烈焰。他扑倒士兵,还用手抓,用牙咬,身上已被旁边的士兵捅了一刀,他却好像不会痛,依旧用力与那士兵厮打。
这样不要命的攻击,燕军士兵根本不敢靠近。不过片刻,他跟已经被扑倒的士兵一样彻底没了气息,火焰烧去了他和仇敌的尸体,而后蔓延开来。
宁愿死,也要冲进来报仇吗?
高珩脸色惨白,一时怔愣住。这种情况,他从未预料到。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把手心刺得生疼。
“陛下!快撤吧!”
“高珩在那边!冲啊!”
“杀了他!报仇!”
“报仇!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烧了燕贼营地,迎我们的皇帝老爷回来!”
高珩朝喊声方向望去,见有几个百姓已经突破燕军士兵防线,朝着自己冲了过来。他还愣在原地,旁边士兵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伸手用力将他拉走。
火烧得越来越大,身后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可怖,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呆滞地被士兵护卫离开,根本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