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照耀, 院中的树木瞧着青绿,却都仿佛被烤干了一般。
盛夏时节天热,大白天城中路上的人都少了许多。高璋在外走了会儿就满头的汗, 让门口内侍往里通报求见完,忍不住拿手帕擦去汗珠, 又抬手扇了扇风, 当然什么用处都没有,他依然不停流汗。
过了片刻那内侍请他进去,他忙整了整衣襟,又把额头的细汗擦一遍, 迈步入内。
不过往里走了几步,便觉一阵凉风袭来, 冷得他一个哆嗦,跟突然进了雪洞似的。
屋里那么凉, 肯定是清河王又来陪着皇帝了。毕竟皇帝还算节俭,一般能不用冰就不用冰, 只有高怀瑜在身旁他才会让人放冰降温。
高璋才这样想着,穿过屏风便真的看见高怀瑜坐在皇帝旁边, 帮皇帝研着朱砂墨。
皇帝身边的位置,那是给皇后或者宠妃坐的。高怀瑜总在旁边坐, 很不合规矩。
而且又是帮皇帝倒茶又是帮皇帝研墨的, 这也很不合他身份。
偏偏这些本该下人来做的事,高怀瑜做起来十分优雅自然,没有半点谄媚讨好的意思。
倒很像是一位……贤妻。
高璋对此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毕竟这事他熟。他当年做了太后的小白脸, 就是成天在太后旁边一脸乖巧。
直觉告诉他高怀瑜和皇帝肯定不干净, 在他眼里高怀瑜应该已经是跟皇帝到了某种程度, 比如不知道往床上滚了多少次的那种。
其实这也怪不得高怀瑜,他一直知道自己应该受本分不僭越,可是皇帝就喜欢他不规矩些,他若真的认死理,皇帝反而会极其失望。上次他遵守臣子本分劝了皇帝几句,不就把皇帝给气得犯病,连他自己都挨了皇帝一顿训么。
皇帝既然对他爱重至此,他便不当让皇帝失望。
高璋行完礼,得皇帝赐座,便安安静静坐到一边去,等着皇帝开口。
元熙往折子上写朱批,道:“云川动乱才刚刚镇下来,燕地那么多流民,各地粮仓都不剩多少粮了,从魏地运过来又有人劫粮……”
魏地的粮自然够养活魏国人,可现在多了燕地那么多人,今年要是粮食不够,大家吃不饱,又得出事。前两年魏国蝗灾,收成也不好,都是靠着存粮在撑。
燕国是去岁年末灭的,皇室被押往玉京,但战事还并未彻底结束,各地依然动乱。刚好碰上那么个节点,燕地那么大片土地好些都没人管,春耕耽误了不少,现在元熙亲自带着一批官员过来劝农,把农田重新划分管理,相对太平的几个地方应该还能赶上秋播。
还好对元熙来说这已经是经历过一次的事,照着当年的干就是了,还能吸取下经验教训,避免当初一些错误决断,总之还是游刃有余。
元熙停了笔,看向高璋:“燕地太乱了,还是得下点狠手收拾干净。当年卿在旧燕任尚书令时,本欲重修律法,以律正道,可惜未能如愿。朕命卿重颁此律,暂治燕地。”
高璋闻言一怔,继而心潮澎湃,激动道:“臣遵命!陛下圣明!”
当年他也是有心整肃朝纲,才情愿忍辱负重去当太后的男宠。
太后宠他,高玮就给他官当,他立马就与身边一批能人依照前朝律法重新修订一部新律。然后刚开了个头他就被恨他搞这些严苛律令的人进了谗言,只能弃官自保。如今元熙让他再重启这份新律,他自然激动,激动得都想抱住元熙啃两口。
高璋高高兴兴冲出了门,一点没来时那种被热成狗的疲惫。
元熙这会儿拿了一份名单递给高怀瑜:“怀瑜,这几个人……”
“臣……”高怀瑜微微蹙了眉,有点不乐意,“陛下这几日让臣四处拜见接见那么多人……臣实在有些累了。”
他真的很怕跟人打交道,这种事真的交给高璋才行啊!
每天外出是帮皇帝办事,回来还要陪皇帝议事,无事可议那就跟现在这样帮皇帝理奏折研墨。总是他怎么样都有事干,皇帝一点也不让他闲着。
真的就差晚上也侍候左右了!
他偶尔会怀疑,皇帝对他那么好,其实就是为了骗他干活。
元熙从他的抱怨中听出了几分特别的味道,轻笑道:“卿都累得要同朕撒娇了,看来确实挺累。”
高怀瑜有气无力地抬眸看了皇帝一眼:“臣同陛下撒娇有用么?”
“没有。”元熙很没良心地道。
就算是心上人,也得给他干活!
匪盗劫粮,流民暴乱,南陈那边奸细又在煽风点火,建平城里又出现刺客。这几日各种的奏报比之前多了几倍,若是没人在旁边帮忙,他也该疯了。
一直到入夜,高怀瑜依旧在元熙身侧陪伴。
这两日的事实在太多了,元熙必须得让高怀瑜陪着,这样才能有效率。
上辈子他们两个也常常一起在御书房待到天黑,他信任高怀瑜,高怀瑜也的确很能为他分忧。送上来的折子过高怀瑜一遍眼,又往皇帝那里过一遍,哪有做臣子的能做到这种地步的,皇帝的事都让他干了。
好些人都说他元熙是大皇帝,高怀瑜就是二皇帝。
元熙倒不管这些,该用还是用,完全没因此就收敛些,有时甚至让人上折子前先问问安阳侯意见。
“秦骧说木屏一带南陈军有动作,可能想进攻燕地。”元熙合上奏本,按了按有些酸涩的眼。
燕地还乱着,那边南陈又想来掺一脚了。
木屏地处旧燕与南陈边境,原本再往南还有几块地是燕国的,不过三十年前丢了,被南陈一路推到木屏,木屏仗着地势易守难攻,才阻了南陈继续往北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