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 孟元元从收到穆课安的信时,就一直惦记到现在?。
穆课安脚步一顿,手里从腰上一扯, 悬在?腰封上的配饰便被拽了下?来,往孟元元面前一送:“记着这个罢?”
他掌心里躺着一枚紫檀木祥云纹腰佩, 底下?坠着一条暗褐色的穗子,中?间穿着两枚七彩琉璃珠,很是精致。
孟元元接过来,这腰佩显然?是佩戴了许多年, 木纹清晰雅致,磨出了不一样?的莹润光泽:“记得, 是当初我爹给你和大哥、郜家兄长?的。”
她当然?不会忘记,很多年前, 孟襄自南洋回?来, 带回?一块珍贵的小叶紫檀木料。当时主木给母亲做了一架古琴, 剩下?的木料,孟襄找了一位雕刻名家,给雕了三块腰佩挂饰。分别给了孟修筠,穆课安和郜英彦。腰佩后?面, 刻着他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当时她还闹小脾气自己没有,母亲哄她, 说那把古琴以后?就是她的。
穆课安嗯了声, 顿了一顿道:“年前我从红河县回?来, 正?好一条船在?码头,我带着弟兄按例巡查。无意间在?船上捡到了一块紫檀腰佩, 后?面刻着一个‘筠’字。”
孟元元手里一紧,坚硬的腰佩硌着指间发疼:“筠?是大哥?”
“不知道, ”穆课安摇头,这三枚腰佩纹路不一,但是背后?的字清楚明白,“我去船上找遍了,没有大哥。而且那船是来自真腊的蕃商,来大渝做买卖,海上绕了远路,年底这才过来。”
两人?站在?街边,行人?陆续走过。
孟元元久久回?神,眉间蹙起几分:“真腊蕃商?”
事情虽不清晰,但也有迹可循。怪就怪在?,时隔多年,孟修筠的腰佩出现,而且正?好到了穆课安手里。这是不是说明,父亲和大哥在?真腊?
穆课安对这件事也有很多的疑惑,自从捡到腰佩,他明里暗里的查,可是再没有任何线索,就好像是巧合。可是那腰佩完完整整的,一看便是精心保养着,再者,真腊男子无有佩戴腰佩的习惯。
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孟元元便说去找家客栈住下?。
“去家里罢,在?外面住着做什?么?”穆课安道,“我娘也想见你。”
孟元元摇头,看去不远处一间客栈:“等安顿下?,我就是探望伯母。只是我想住在?客栈,一些事情做起来方便。”
大正?月的,不好去麻烦穆家。此番回?来,自己和孟家那些人?免不了撕破脸皮,别牵扯上穆家才好,穆课安如今在?市舶司当值,别因她而得罪人?。
见她坚持,穆课安也不好说什?么,便就帮着她把东西送进了客栈。
客栈里的人?不算多,孟元元要了一间二层的房间,安静且干净。现在?安顿下?来,下?一步就是回?家,她并不想在?客栈中?久住。
既然?大哥的事暂时没有线索,她决定先做眼前的事。等穆课安走后?,就拿出贺勘给她的那本册子。
坐在?窗前,翻来册子便见着上头熟悉的字迹,如他的人?,端正?挺拔。他应该是很清楚她此番回?来做什?么,帮着记了好多。
孟家宅子里现在?住了二叔和三叔,两家人?,占着旁人?的屋宅这么些年,就真的不会觉得不安吗?
。
京城。
已经快出正?月,然?而这里依旧清寒,倒是街上十分热闹。
贺勘进京已有几日,大多时候便是留在?屋中?温书,简单而平静。休憩地时候,喜欢拿着自己的荷包来看,每每便会勾了唇角。
这日,家中?来了一位客人?,便是帮他置办下?此处院子的祁肇。
作为京城数得上的贵公子,祁肇总是打?扮得光鲜,一张俊脸不知惹了多少祸端。
此时,人?正?悠闲的走进贺勘书房,大冷天的,手中?转着一把折扇。
“贺兄,”祁肇进来,便径直走向?靠左的书案,“进京来只闷在?房中?读书,有何乐趣?”
贺勘放下?书,从书案后?站起,言语中?几分客气:“祁小侯爷今番有空来?请坐。”
两人?在?洛州算有过交集,进京来之?后?,也有过一次走动,是感谢祁肇的帮忙。
不管如何,在?将来,贺勘会和各色的人?打?交道,要做的就是用对方法?。比如眼前这位宁周侯府的小侯爷,只要不是两人?彻底相对立,倒也可以一起坐下?,心平气和喝茶。
毕竟,说不准两月后?,两人?便是同僚呢?
祁肇并不客气,撩袍坐下?,看去院中?:“似乎小了些,地角也偏,我过来还真是费事的很。”
是一处两进的院子,自然?比不得侯府和贺宅那样?的规模。
“尚可,”贺勘后?面坐下?,从茶盘上取了两只瓷盏,分置于两人?面前,“待拙荆入京,我二人?住也还合适。”
提及孟元元,他的语调总不自觉的放轻,想着那一日早些来临。
这处院子说起来不算大,可也是他自己添置的,并没有通过贺家。后?面,他总会给她更大的屋宅。
兴安提了茶壶进来,偷偷往祁肇看了眼。入京之?后?,他听过些许这位小侯爷的恶性?,很是担忧自家公子,生怕被这纨绔子给带坏了。
他帮人?倒了茶,便退出了书房。
“拙荆?”祁肇的扇柄敲了下?桌沿,嘴角几分好笑,“我可听说贺相家里给你准备了一门亲事,你这是想闹哪厢?”
他也知道,贺勘流落在?外时娶了一个妻子。
贺勘垂眸,视线中?是清澈的茶汤,嘴角淡笑:“我此生只有一个妻子,很是喜爱她。”
说着她,又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分开已有十余日,总是少不得对她的挂心。
“喜爱她,”祁肇的笑容眼可见的敛去,心中?也忆起了一抹身影,“那你放她走那么远?”
贺勘手里转着茶盏,眼帘一掀:“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们之?间说好了。”
说好了,以后?他回?去找她,而她等着他。
祁肇扔下?手中?折扇,端起茶盏:“左右京城的贺家也不是看上去那般清白,你有本事就拒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贺勘往人?看了眼:“贺大人?任本朝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同时掌管三司,作风从来清派。”
“清派,”祁肇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也是,贺相最是擅长?经营名声。”
到了这里,这位小侯爷也不再多说,起身来说去悦和馆听曲儿。并要拉上贺勘一起,美其名曰带他领略京城。
贺勘不想去,找了借口推辞。祁肇道声人?真古板,遂自己离去。
人?才走没一会儿,兴安便跑进屋来。
“公子,那悦和馆可不是听曲儿的地方,”他道,“不知道的听名字一定以为是曲乐坊,实则那儿是青楼。”
贺勘嗯了声,他现在?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只想留在?家中?温书。曲乐?他的妻子一手好阮,还需跑去外面听?
见他根本无意,兴安这才放下?心来。可是还有别的烦恼,就是京城本家这边方才又来了人?。
“两次了,贺夫人?又派人?来问,让公子你去相府中?住的,小的怎么回??”
贺勘看去院中?:“就说这处安静,春闱之?前会闭门读书。诸先生呢?”
“他?”兴安奇怪的拉了声长?腔,语气很是不屑,“又写了厚厚的信,给洛州寄回?去了。”
“随他罢。”贺勘淡淡道。
兴安皱眉,有些不解:“公子,这个浑人?你怎么不收拾了?还一路带着进京来,他根本就是个无耻小人?。”
“他,”贺勘语气稍顿,“先留着,后?面有用。”
兴安抓抓脑袋,自然?想不通贺勘的心思,不过看人?的神情,那姓诸的怕是要倒大霉了。
。
二月的权州,海上开始繁忙起来。
尽管细雨霏霏,可挡不住远行的船只,一片片风帆被风雨带着远走,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