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出南城, 径直到了渡头。大船停靠在那儿,船身挂满了照亮的灯笼。
贺勘上了船,脚下踩上甲板的时候, 还是那些一?路相?随的伙计与船工,正热闹的商议回到北岸, 聚在一?起喝酒。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些许冷寂,是因为现在身边没?有她了么?
“公子,”兴安见贺勘回来, 快步跑过来,“时候不早了, 你快些回去罢。”
贺勘脸上没?有表情?,踏步进了船舱:“有什?么事?吗?”
“老爷今日白天回府了。”兴安小心看着贺勘的脸色, 又道, “大概会知道你在南城这边。”
一?回洛州, 并不是赶着回家,而?是留在南城,府里的长辈肯定会心生?不满,认为欠缺规矩, 目无尊长,这是一?定的。
“嗯。”贺勘淡淡应了声, 过道上走?了几步, 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兴安后脚跟着进去, 帮着接下贺勘脱掉的斗篷:“公子你今日刚下船去贺家,诸先生?就?动身回了北城。我瞧着, 他定然是去了老太爷那儿。”
这些在贺勘的意料之中,是以并不在意。诸先生?即使跟贺泰和说了什?么, 也改变不了人一?路上的一?事?无成。
黑暗的江面上,大船从南安出发,没?用?多少时候就?靠上了北岸。
贺家宽大的马车早已停在那儿等候,车前挂的两盏灯,被江风吹得轻晃。
兴安先一?步下船,给贺勘打着灯笼照路。
“咦,这么晚还有船回来?”兴安疑惑一?声。
闻言,贺勘往江面上看了眼,见着一?艘大船飘摇而?来,看样子也是想要往北岸上靠。
“是祁小侯爷。”他收回视线。
与他回来的时候正好隔了半日多,所?以祁肇并没?有抓到惜玉。那女子现在应该已身在权州,亦或离开?大渝去了海外。
等船上的东西卸下来,贺勘已经坐上马车,门帘放下,自身上摸出一?张纸,展开?来看。
纸有些旧,上头是他凭着对那副火珊瑚图的记忆,自己画出来的。年岁久了,他甚至不敢肯定这草图,和原本的画是否相?像。
而?原画,当年是先一?步送进了京城,如今如果还存在的话?,应当在皇宫中。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转着,碾压着冰冷的地面。
才走?出一?段的距离,马车突然停住,贺勘手一?收,那张草图捏进掌心。
随之,一?道声音穿进车厢:“贺兄,可否同车?”
是宁周侯府的小侯爷,祁肇。
不等贺勘回应,面前的车帘已是被人掀开?,一?名高瘦的男子弯腰进入车内。
“祁小侯爷。”贺勘面上不变,客气作礼,指着车中软座,“请坐。”
祁肇往正中坐着的贺勘看了眼,随后落在一?侧:“打搅贺兄了。”
“客气。”贺勘嘴边微微一?勾,别的并不多问,无非就?是把人送回去,多走?些路罢了。
马车继续前行?,车厢内的两个男子几乎没?怎么说话?。
眼看已经进入主街,离着祁肇姑丈家府邸越来越近,一?直端坐的小侯爷终于抬了抬眸。
“她是算准时候跑的,”祁肇唇角勾出冷笑,一?双桃花眼着实阴沉,“知道我这些时日必须回京,没?有功夫留下来抓她。瞧,我以为她的傲骨早就?被拆没?了。”
他兀自说着,落在膝上的手攥紧。
贺勘不语,但是时至今日仍记得祁肇当初嚣张的话?语,说只?要把人锁住了,就?跑不掉。
可真实的是,应当没?有人愿意被那样锁住。
“贺兄是否知道她在哪儿?”祁肇问,声音中染着不易察觉的祈求。
“不知。”贺勘简单回了两个字。
“好。”祁肇笑了声,没?有再问。
接着,他迅速起身,一?把撩开?马车门帘,就?这样直接跳了下去。
外头的车夫吓得赶紧勒马停车,并看见那位贵公子摔落地上,滚了好几滚,然后很快爬起,走?向一?旁的黑暗中。
“公子,这……”车夫不知如何是好,回头想请教贺勘。
贺勘眸色清淡,道了声:“回府罢。”
他自来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再说那宁周侯府也不是什?么良善人家,何必沾惹。
等回去贺府的时候,已经是亥时。
博文堂那边,贺泰和说是已经睡下,贺勘便去了朝裕院。
正屋中,蓝夫人还在撑着眼皮等这位贺家长子,一?旁还陪着贺御。
“老爷出了府,有公事?要办。”蓝夫人道了声,手搭在小几上,瞅了眼坐与边上木椅上的贺勘,“一?路回来可还顺遂?”
她不好问旁的,只?捡些家常来问。
“还好。”贺勘颔首。
蓝夫人一?笑,又往自己儿子看了眼:“瞧,还让你大哥惦记着,给你带回这么些有趣的玩意儿。”
贺御站在蓝夫人身后,手里玩着一?把鲁班锁,不亦乐乎,闻言便道谢:“谢谢大哥,”
“是元娘给御哥儿带回来的。”贺勘道。
蓝夫人一?愣,随即敛去眼中微诧:“孟娘子怎的没?一?起回家来?”
“是嫂嫂,她在哪儿?”贺御来了精神,已经好多日没?见孟元元,有些想吃她做的甜粥。
见状,银嬷嬷上前来,扶上贺御的肩膀:“小公子,拿去房里摆罢,夫人和大公子有话?要说。”
贺御似懂非懂,但也听话?,抱着鲁班锁遂离开?了正屋。
屋里只?剩两人,蓝夫人往贺勘看了眼:“大公子有事?要说?”
毕竟在后宅浸淫多年,有些事?情?她是能发觉的。就?像当初去红河县,贺勘说要带上孟元元,她就?隐约觉察出什?么。
“是,”贺勘也不否认,直接开?口,“夫人知道,元娘是我结发妻子,这一?年多她留在红河县秦家,替我给秦家二老尽孝。”
“的确,她是辛苦的。”蓝夫人颔首,等着人下面的话?。
贺勘身形端正,一?派矜贵气质:“所?以,我觉得是时候让她进到家里。”
蓝夫人的手落回腰前,笑着问:“不知,大公子想如何安排她?”
“妻,自然为我正室,”贺勘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打算,“她的名字该入族谱,年前便想办妥,接她回来,入住储安院。”
话?音落,屋中一?静。
蓝夫人手里摸着腕子上的玉镯,随后笑笑:“本来这些都是应该的,可是我这儿是做不了主的。倒是事?情?若能定下来,我会帮着操持。”
她可以打理后宅的杂乱事?儿,可是让一?女子入族谱,成为家中嫡长子的正妻,她还真做不了主。
这个道理,贺勘自然知道:“我明白,只?是想让夫人帮着准备一?些到时候需要的东西。”
蓝夫人略略一?怔,似乎看出贺勘是打定主意要让孟元元做正妻,不禁心中有些复杂:“好,大公子若将事?情?定下,我会安排剩下的。”
贺勘欠了下身算是感?谢,随后起来,道声安好便想离去。
“大公子,”蓝夫人眼看人就?要掀开?门帘,唤了声,“抽空去清荷观看看罢。”
“好。”贺勘留下一?声,身形已经离开?了正屋。
人走?了,蓝夫人抬手捶了捶肩膀,突然嗤的笑了声:“哪那么容易?”
“夫人说什?么?”银嬷嬷进来,指指院门的方向,“大公子已经回去了。”
蓝夫人嗯了声,没?有旁人在,也就?懒散了身子:“银嬷嬷,你白日里打听的可是真的?京城贺家,真想为大公子定一?门亲事??”
“是老爷身边的小厮说漏了嘴,”银嬷嬷压低声音,往蓝夫人耳边凑了凑,“应该不似假的,谁会拿这种事?乱说?”
“瞧,”蓝夫人忍不住讥讽一?笑,“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即便喜欢又怎么样?凡事?都是要有割舍。若真是京城贺家的意思,那就?难办了。
。
腊月二十一?,郜家专门查黄历选的吉日,也就?是郜英彦与古家大姑娘定亲的日子。
早早的,郜夫人就?开?始试穿衣裳,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只?等吉时到,便和郜居,郜英彦一?起登门去古家提亲。
郜英彦今日也是一?副精神模样,逢人乐呵呵的。
整个郜家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