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元端正坐着:“我忘了。”
话音落下,才回味起哪里不对,看着贺勘的手背,又看上他的脸。
“你抓的。”下一刻,贺勘就给了她答案。
孟元元垂眸,自己?的两只手正交叠着放在腿根处。指尖下意?识去?试了试自己?的指甲,果真是长?出了一些。这几日事情多,竟未顾得上修剪指甲。
等?等?,床中间隔着被子?,她怎么会抓到他?
“你还说梦话了。”贺勘好似知道她心中的疑问,闲适的往瓷盏中倒满茶汤,“我以为你和我说话,把手落上中间的被卷,刚搭上去?,你的手就抓了上来。”
包厢内,缓缓地?冲茶声,一阵袅袅的水汽自盏中升腾着,慢慢弥散。
孟元元自是不知道昨晚自己?有过?这些举动,至于噩梦倒是真的,她是在梦中挣扎过?。莫不就是因此,而?抓伤了他?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她问,然后看见对面的贺勘缓缓点头,心脏一下就提了起来。
贺勘放下茶壶,看进对面那双清澄的眼睛:“不过?我没听清。”
他没有说出她昨晚说梦话时的紧张,一句话淡淡略过?。
“手没事吗?”孟元元心下一松,看着他手背上的两道抓痕,歉意?的问了声。
“不疼,”贺勘同样瞄了眼手背,道,“就是有些痒。”
她那一点点的力道,倒也不会真的伤到他,反而?心中隐隐觉得有趣。
这时,外?面走道上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有人从外?面敲响了门。
贺勘说了声进来,门被拉开,兴安走了进来:“公子?,人回来了。”
说着,兴安将叠的方正的纸双手交到贺勘手中,随后自己?出了包厢。
贺勘接过?纸来看了两眼,并未打开,随之塞进袖子?里:“秦尤没在里面。”
如此,孟元元也就知道,是贺勘派了人进赌坊里面查看。可他收到的那张纸,又是什么?
“元娘,我要去?林场一趟,你先回家。”贺勘站起来,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斗篷,在空中一展披在身上。
这个时候去?林场?
孟元元往外?面看了眼,天色比头晌时更加阴沉。
从茶楼里出来,两人分开,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着。
“公子?去?林场做什么?”孟元元问。
身后一步远跟着兴安,闻言道:“可能是衙门过?去?人了罢?少夫人知道的,那些树要清点清楚可相当麻烦。”
孟元元应了声,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再有一个时辰就会下黑,去?了林场怎么清点?还有贺勘收到的那张纸,又是要做什么用?
蓦然,她觉得自己?想得太多,那边终归是贺勘的事。还是该想想,明日回卓家的事。
走出两步,兴安说要吃炒栗子?,便跑去?了远处的摊子?。
孟元元左右无事,就站在路旁等?着。才刚站下,就听见一阵喧闹,看过?去?正是不远处的赌坊。
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坊门处围满了人,纷纷朝里看热闹,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忽的,有人大吼一声“让开”,是那守门的其中一个大汉,正从里面走出来,手里居然还拖着一个人。
人群赶紧让开,那壮汉才走到门外?,粗大的手臂这么一抡,手里的那人就跟个破布袋一般,飞出去?落在街上。
可巧,孟元元正好站得近,便就看清了那人的惨状。
整个人被打得不成?样子?,脸上糊满了血,身体抽搐着,那手臂看着就是已经被折断……
“少夫人,咱们走罢!”兴安哪还顾得上买栗子??赶紧跑回来,挡着孟元元离开。
两人快走几步,才出去?一段,那赌坊的两个看门壮汉便又过?去?,对着地?上那人继续拳打脚踢,嘴里还骂着:敢在这儿闹事,找死……
终于离开了那处混乱地?方,两人脚步慢下来。
孟元元从刚才的事情中回神,这也是第一次见到赌坊的凶狠,看着根本不怕当街闹出人命。不由就想起洛州南城,那群贼匪也是这般嚣张。
不同的是,贼匪是暗中偷摸着,赌坊则是明目张胆。
“那人怕是凶多吉少咯,”兴安走着,拉着长?长?的尾音,“赌坊的人可没有人性。”
当天晚上,贺勘并没有回来。
孟元元独自在西?厢,把昨日的那只珊瑚簪子?,拿帕子?认真的包起来,随后放在床头的枕下。她想着,后面还给贺勘。
外?面静得很,天下黑后便再没了一丝儿的风。
她松开头发?,从墙角的架子?上抱下五弦阮,隔着那层包布,指尖摁在琴弦的位置。
这时,外?面有了动静。
孟元元看去?屋门,等?了一会儿,那声音才重新响起。是东厢里,兴安敲着铜盆给人家讲书。她看了看桌上的烛火,终是放下阮咸,过?去?吹熄了蜡烛。
翌日。
推开屋门的时候,外?面飘起了雪,看样子?是将天明时才下的,地?上只薄薄的一层。
孟元元走到院中,习惯的往西?耳房看了眼。自然,那窗口上仍是空荡荡的。
倒是正屋里的地?上,准备了些东西?。大概就是贺勘让人准备的,给卓家带的礼物?。
孟元元只瞅了一眼,压根里就没想带什么东西?过?去?,他们扣着自己?的东西?还未还回来哩。算起来,当年母亲给卓家的银钱也不少。
头晌,用过?朝食,她去?了一趟刘四婶那儿。刘四婶在街坊中人缘儿好,能听到不少消息,孟元元想,万一就能听到点儿关于秦尤的。
到了过?晌,她才动身去?卓家。兴安想跟着,被她拒绝。
有些事,她不想被外?人知道。
此时,雪已经慢慢下大,飘飘扬扬的簌簌落着,没一会儿就会落满肩头。
这样的天气,估计在林场的贺勘,应该是下不了山了罢。
卓家在县城的西?面,与秦家正好是一东一西?。本来一路走着会很冷,可是双臂很是温暖,因为她带上了那副兔毛皮子?臂套,防寒压风。
到了卓家时,面无表情的婆子?开了门,见到外?面站着的女子?,便将门大敞开。
时隔许久,孟元元终于又踏进了这座院子?。
“老爷出去?了,娘子?随我去?见夫人罢。”婆子?走在后面跟着。
卓家是一处两出的院子?,孟元元经过?前院儿,径直穿过?垂花门,进到了内院儿。
院子?的西?南角是一间暖阁,木氏正在这里喝茶。听见门开的声音,倚在榻上的她,懒懒掀了掀眼皮。
“元元回来了?”她扔下手里半小把的瓜子?,慢悠悠坐正身子?,瞧着门边进来的少女。
厚实的门帘放下,孟元元也看清了榻上的木氏:“舅母,是元娘。”
木氏常年不劳作,整个养得白白胖胖,脸上还糊了一层粉,闻言笑了笑:“快坐下,让舅母好好瞧瞧咱们的贺家少夫人。”
说着,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容中多少有些讨好的意?思。
现在整个红河县都知道,贺勘回来了,还带着孟元元,对人说是他的娘子?。木氏自然也听说了,所以打发?着自己?男人去?了秦家。
孟元元瞧了眼软塌,并没有过?去?,还是站在进门的地?方,淡淡一声拒绝:“不坐了。”
木氏脸上的假笑一僵,心知肚明孟元元来家里的目的。昨日,卓博简回来,已经一五一十的告知与她,并还问起卓氏当初留下的东西?。
“不坐下来怎么谈话?”她道了声。
见此,孟元元也不想多耽搁,明说道:“舅母可曾将我的箱子?准备好?我今日准备带回去?。”
木氏笑了笑,手指捏上一个瓜子?,惺忪着眼皮:“元元啊,你怎么就当舅母是仇人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她往人身上瞅了眼,嘴角的刻薄不再掩饰:“你说,要不是我当日压下来你的丑事,你能嫁给贺家的大公子??人呢,要知恩图报。”
。
与此同时,山里的秦家林场。
秦老爹当初搭建的木屋,屋顶落上一层雪白,整片林子?显得萧索寂静。
“秦尤应该就在这山里的某处,他没有别的地?方可躲。”周尚从林子?里回来,拍着身上的雪。
木屋的檐下,贺勘站在那儿,望着纷扬的雪:“元娘今日回卓家,我说会去?接她。”
这样的天气,莫名让人生出烦躁,就像是当日在清荷观那般,有些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