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兴安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儿,偷偷往贺勘看?了眼,再不敢多说。
难不成这位爷心情不好,是因为少夫人?
正好是一处岔道口,贺勘脚步忽的顿下,随后抬眼往右手边的道上?看?去。那条道看?着有些深,一直蜿蜒到假山处,便再看?不见前面。
兴安晓得那条路是往轻云苑的,如?此?心中更加确定自己刚才所想。
“公子要去轻云苑?”他见人站着不动,试探着问了句。
“书房。”贺勘冷冷自唇间送出两个字,而?后快速转身,走?上?了另一条道儿。
兴安被落下,赶紧提着灯笼去追。刚才贺勘的两个字,可?是人从外回来?后,说的唯一的话。
贺勘脚步略快,大半日过去了,胸口的憋闷反而?越来?越厉害,头更是疼得要命,像是有人拿着锥子一点?点?的挑着脑壳。
他的书房比较偏,要绕过府中的清湖,当初选择这儿,也是图安静。
如?今隔着湖水,那处书房完全淹没在黑暗中,无有一丝光亮,竟觉得很是冰冷。
很快进了书房,守在这边的家?仆见到主?子,忙活着点?了灯。贺勘才坐下没多久,一个点?好的炭盆被送了进来?。
兴安小心将烛台放到书案一角,浅浅的光映出了坐在书案后的男人,只静静的坐着。
“公子,”兴安小心过去,将两本书册送上?书案,“傍晚祁小侯爷让人送了两册曲谱,你当时没回府,小的就先收下了。”
太师椅上?,静默的贺勘动了动眼皮,一瞥桌上?的曲谱,也不说话。
他其实回来?了,早在过晌的时候,然后一个人等在后巷中。他等着,一直守到天黑,身上?的每一处冷透,心里越来?越沉。
有一瞬间,他想或许她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当倚在冰冷墙角的他,听见细微的脚步声时,托着僵硬的双腿便去迎她,甚至想着强硬的拉她回来?……
轻声一叹,他缓缓阖眼,整个后背靠去椅子上?,感觉甚是疲惫。
有些事情总是会不受控制,一直查找的火珊瑚,徒劳一场;还有他想要携手的妻子,原是从未想过留下。
这时,书房外传来?动静。
兴安竖耳一听,浑身警铃大震,走?去门?边探了眼,赶紧跑回来?:“公子,老太爷过来?了。”
贺勘好似没听见,仍然坐于太师椅上?,眉间印出一分颓然。
就这一点?儿的功夫,贺泰和已经走?进书房,直接迈步到了内间来?。
“去哪儿了,回来?为何不去博文堂?”一进来?,贺泰和直接发问,瞥了眼书案后的嫡长孙。
贺勘掀开眼皮,这才缓缓起?身,回看?去几步外的祖父,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贺泰和冷哼一声,随后走?到书案前,往桌面上?看?了看?,脸色分明也是阴沉:“不说话?”
“祖父有何吩咐?”贺勘真的没回答,而?是反去问对方。
这一句话,可?把站在一旁的兴安差点?儿吓没了魂儿,后颈上?蹭蹭冒着冷汗。他的这位公子爷,不仅对生父贺良弼不给脸色,现在连老太爷都敢顶撞。
也是,当初贺勘并没有多想回来?贺家?,只是贺家?这边强硬,秦家?那边到底势弱。再者牵扯到科考,户籍上?不能出麻烦,贺勘这才回了贺家?。
“何事?”贺泰和笑了声,满是皱纹的脸看?着有些瘆人,“你且说,是不是私下里在查陆家?当年之事?”
贺勘身形笔直,面色不变:“有些疑惑而?已。”
就这样?直接承认,贺泰和脸上?瞬间阴沉:“不许再查。你能活下来?已属不易,莫要做些多余的。那件事早就盖棺定论,你若折腾,是想拿整个贺家?陪葬不成?”
“有疑问,为何不能去查?”贺勘问,俊眉压低,身上?同样?笼罩着一股阴冷。
贺泰和冷哼一声:“我说不准就不准。我瞧着你也应当知道,扯开那件事,与你并无好处,你可?是不想要你的仕途了?”
说完这些转身欲走?,淡淡留下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书房中静下来?。
兴安轻着步子往前一站,小声道:“公子,小的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事儿,不知道老太爷他……”
“不是你。”贺勘坐回椅子上?。一张俊脸重又笼去了昏暗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就说明,其实贺家?也一直在盯着他。
。
接连两日,贺勘没有再去轻云苑。
秦淑慧都觉得奇怪,自己死记得诗词再不考,她生怕自己忘掉。
倒是贺御整日往这边跑,渐渐与这边也熟悉起?来?。以前和秦淑慧是一对儿斗嘴冤家?,现在也能说进话去。
孟元元从卖了曲谱之后,没再出过轻云苑的院门?。这期间,她仔细想了自己后面的打算。
还有几日进腊月,现在江上?应该还是有船跑的,不过少而?已。打听一下,总能找到去权州的船。
早上?郜居让人捎了信儿来?,说古先生明后日就会回来?,届时让她去郜家?,有些事亲自问清楚。而?且,给秦淑慧的袄子也赶制了出来?,一切正是时候。
所有都朝着预想的方向走?,只是听着外间秦淑慧的说话声,心中略微复杂。小姑心思?敏感,自己要走?的事,怕是要好好与她谈才行?。
一起?了这些日子,她看?到了秦淑慧的成长,相信人会明白。
还有一件事,她既然要离开,总要去跟贺勘说一声。小姑的事跟他交代一下,也顺便说声道别。
想到这儿,孟元元从西间出去。
外间,贺御正跟秦淑慧比划着,说他的小弯弓如?何了得,弓箭能飞过小河。
“小公子,”孟元元走?过去,“大公子可?在府中?”
这两日贺勘没过来?,她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便就问问贺御。
贺御放下小手,盯着孟元元看?:“嫂嫂,你这身衣裳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和秦淑慧说话多了,小孩子就这样?自然的喊出一声嫂嫂。秦淑慧在一旁听见,得意?的一笑。
他答非所问,孟元元低头看?了眼,不过就是件略有些颜色,自己倒是没看?出来?。
“大哥在书房,”紧接着,贺御道,“他这两日都在书房,没有回储安院,也不知道怎么了?”
书房?
孟元元只知道储安院的位置,贺勘的书房从未去过,便问了贺御书房的位置。
几日的相处,贺御也乐意?和孟元元说话,于是说了怎么去书房。听他说着,孟元元觉得不难找。
她简单收拾了下,出了轻云苑。
贺府不小,孟元元也住了些日子,可?府中道路是真真的不熟悉。
才走?到东苑这边,怕自己走?错地方,于是问着一个正经过的婆子。
“请问妈妈,公子书房怎么走??”孟元元弯腰一礼,盈盈巧巧。
过路的婆子脚步一顿,上?下打量一眼,确定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娘子。因为人是生得真美,府里若有这么个人儿,她肯定知道。
“往前,府中的清湖,你沿着石径绕去东岸,那两间邻水的屋子便是。”婆子抬手指去方向。
孟元元道了声谢,随后往婆子指的方向走?去。
婆子站在原地,瞧着孟元元离开,多少纳闷儿,因为从未有过女子去大公子的书房。
正想着,银嬷嬷走?过来?,婆子赶紧跑上?去,小声跟人嘀咕了几句。
银嬷嬷往湖边看?去,一眼就认出是孟元元:“她啊,原是大公子在红河县娶的娘子。”
这些日子也看?出来?,孟元元是没有心思?在贺家?争什么。再说有些事也捂不住,压得太厉害,保不准底下就会有人说蓝夫人的不是。
婆子一听,一脸惊讶:“她就是那个村妇?”
根本没有一丝粗鄙,明明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要脸蛋儿有脸蛋儿,要身段儿有身段儿。
所有人都以为人被藏在轻云苑,是因为这娘子上?不得台面,毕竟大公子是何等的龙表凤姿?
正往书房去的孟元元,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很快会被传遍整个贺府。大公子在外娶的娘子不是粗鄙村妇,而?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儿。
时值傍晚,湖面铺满橘色霞光,书房恰立在水边,同样?沾染上?暖色。
“少夫人来?了?”兴安惊喜道,赶紧将人带进书房。
书房内间,正在整理文志的贺勘顿下动作?,听着外面清浅的女子声音,心波微动。
他一直注视着房门?处,直到那抹两日不见的身影出现。
“元娘,你来?了?”贺勘已然忘记满桌的纸张,直直看?着房门?进来?的倩影,袅娜轻柔。
他确定自己心中某处是欣喜的,因为她的主?动到来?。
孟元元嘴角印出一个微笑,腮颊的酒窝随之陷了下去:“打搅公子了。”
看?着书房中的狼藉,她料想是贺勘这两日太忙。
“没有打搅,这些是小事儿罢了。”贺勘笑笑,从书案后走?出,就站在离孟元元三步远的地方,不再上?前。
孟元元双手叠着端在腰间,脸面微低,身上?自带一股恬静的美:“今日是来?感谢公子这些日子的照顾,我改日便会离开。”
话音落,贺勘的笑冻在了脸上?,原本心中那份欣喜渐渐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