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带着许攸月走了, 只剩下许梅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个时候站在原本那个心理医生旁边的中年女医生走到了乔微身边。
“你愿意和我说说话吗?”
乔微抬头看向对方,沉默不语。
丁芝也没有失望,只是对着蒋叶芳和许梅道:“两位可以回避一下吗?我想要和孩子单独聊一聊。她现在有伤,不能移动, 还请你们谅解一下。”她没有用患者这个词来称呼乔微, 因为她知道这次对于孩子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许梅还有些怔愣没动, 蒋叶芳就先将许梅拉了出去:“许女士,我们先出去吧,正好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
蒋叶芳到底是警察,她拉着许梅出去, 许梅也没反抗。
“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临床心理科的丁芝,我刚刚看你对许攸月同学点头,你很在意她,你是个很好的朋友。”丁芝进来后没有先和乔微交流,而是先观察乔微,在心理医生将许攸月带走后, 她才上前和乔微说话。
这中间她发现乔微对许攸月的特殊,便想要以此为切入点和乔微搭话。
“很好的朋友吗?”乔微摇摇头,“我们认识还不到五天。”
丁芝听后温柔地笑了:“五天也不一定感情就不深, 我知道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尽自己所能地保护朋友,你很喜欢这个朋友。”
“不, 她是因为我受难,我只是不想连累她。”乔微声音冷漠,仿佛是在陈述这个事实。
“孩子, 其实你很善良, 只是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丁芝对着乔微声音温柔, “我们放松下来好吗?”
“这里没有人能够欺负你,这里没有外面的纷争,这里很安全,很安全。”
“那些欺负你的人已经进了警局,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乔微却摇摇头:“不,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丁芝心里一沉,顺着乔微的话问道:“还有谁?”
“还有很多人。”乔微声音冷漠:“除了男生还有女生,还有很多人……”
“你很勇敢,你不会怕他们的对吗?”丁芝看向乔微问道:“你这次就做得很好,你保护了自己,在以后你也能靠双手保护自己。”
“可我就算保护了自己,但他们都不会理解我,甚至还会责怪我。”乔微道。
丁芝道:“他们是谁?父母?老师?同学?”
她每提一个问题,就会观察乔微的神色,最后在落在了后两者身上,她记得之前医院给她的资料,上面标注地很清楚乔微没有父母是个孤儿,所以乔微口中的他们应该是老师和同学。
关于校园霸凌的案例丁芝研究过很多,大部分的问题都会出在原生家庭、老师和同学身上,其中原生家庭对被霸凌的孩子后续的反应影响最大。
她也做过调查,一些被霸凌的孩子如果能够得到父母的理解和安慰,从父母那里汲取到充分的爱,那么他们在外面一定会比其他孩子更坚强,也更容易被治愈。
可怜的是乔微没有父母,那么她在受到欺凌的时候能依托的最亲近的人就是老师和同学。
但这两者又没有给乔微带来安慰。
“你的老师不理解你?还是同学孤立你?”丁芝对着乔微问道。
乔微却摇摇头:“不,老师理解我。”
这个回答让丁芝很是意外,她接触过的所有案例中这个回答是最特殊的。
“她理解我,她还给了我安慰和建议,所以我没办法埋怨她,因为她如果训斥和处罚霸凌我的学生,那么很可能她就没了工作,所以她没办法对我施以援手。”
“我的同学也一样,他们很多理解我同情我,同样他们也忌惮着那些学生家里的势力,所以他们和老师一样也没办法在我被欺凌的时候站在我这边。”
“明明所有人都理解你甚至同情你,但是他们却都没法帮
助你,很可悲不是吗?”
“我也理解他们,所以我不怨他们,因为他们身不由己,可这样才更可悲不是吗?”
“我想要反抗,可是没有人愿意保护我!所以我只能选择直播,如果这次还不能,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乔微声音冷漠,透着绝望。
丁芝听到乔微的话,肯定道:“你做到了,现在有无数的人愿意保护你,他们正在组成守护你的团队,他们都在关心你。”
“孩子你没有错,有错的是那些校园欺凌的人。”丁芝说道。
她很清楚对于陷入抑郁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肯定,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共情。
许是这句话让乔微有了共情,只听她接着说起了自己的事情,似乎对丁芝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是一个孤儿,除了院长孙妈妈和王阿姨外,很少会有人关心我,在圣樱高中我被欺负的时候,有人帮了我。”
听到这丁芝心中一顿,连忙问道:“你很喜欢他?”她似乎找到了让这个孩子抑郁的根源了。
“很喜欢很喜欢,我不知道那是女生喜欢男生的那种喜欢,还是想要把他当作朋友……”
她只是想要把自己当作一次原主,想要用原主的情绪去接受这次心理治疗,她觉得如果原主在会如何,她还会自杀吗?
原主和宋洛之间的事情,绝不简简单单是只发生在她和宋洛之间,而是很多男女生之间会真实发生的故事。
很多初高中生的恋爱,除了单纯看颜值外,更多的是想要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更或者说是汲取爱。
“可有一天你喜欢的这个人他变了。”
丁芝问道:“是他也变成了欺凌者吗?”
“不,他们欺凌我,他只是站在了欺凌者那边。”乔微声音淡漠。
丁芝又问道:“你恨他吗?”
“说不上恨,只是厌恶,毕竟他也没有义务帮我不是吗?”
听到这话丁芝叹了口气,她觉得面前的少女实在是把问题看得很通透,她的三观很正,但同时也很冷漠,她仿佛理解一切,并不需要开导,但也正是因为看得太透,所以才会让性子变得淡漠。
“丁医生,作为一个被欺凌的学生,我自然厌恶那些欺凌我的人,我不想让他们欺负死,所以我只能反抗。”乔微说道。
丁芝听到这话反而松了一口气,这就说明乔微并没有丧失求生意识,很多抑郁症的患者都会丧失求生意志然后自杀。
“我只是希望更多的人能理解我们,而不是像许女士那样,觉得被欺凌是我们的原罪,受害者有罪论我觉得很荒谬,但是很多人却将其奉为真理。”
这次丁芝听明白乔微心中的悲伤是什么了。
或者说大部分保守校园欺凌的孩子都会有这种想法,这很正常。
相比于那些孩子,乔微懂得更多,有时候丁芝甚至觉得乔微不需要自己的开导。
“我打开直播,除了获救更多的是想让更多的人了解什么是校园欺凌,我想让家长重视,让老师和学校重视,更想让社会重视。”
“我不想让这个世上再多出一个我这样的孩子。”
“我们没有罪,请不要把罪名加在我们这样的受害者身上。”
丁芝沉默了,她明白乔微想要得到的并不是心理安慰和心理疏导,而是她祈求社会的理解和关注。
她并不是感情淡漠,相反她有很强的共情,她求的不是一个人的心理治疗,而是千千万万保守校园欺凌的孩子的心理保护。
——
门外,蒋叶芳和许梅再次站到了一起,说实话她真的很不想和许梅打交道,她昨天已经推心置腹和对方聊了那么多了,可是许梅的思想依旧很有问题。
但是她很可怜许攸月。
虽然许攸月没有乔微这么可怜,但她在昨天许攸月获救后扑到她怀里哭的时候还是很心疼的,她也是个母亲
,她也有女儿。
并不是每个女孩都能像乔微一样坚强,像许攸月这样的孩子才是大多数的女孩子正常的样子。许攸月有同理心所以想要去帮助乔微,但又会像正常的女孩子一样害怕,这都很正常。
她甚至从许攸月的身上看到了她女儿的影子,她女儿被欺负后也一样不敢和她说,甚至她女儿都没有许攸月勇敢。
她不忍心看着这么好的女孩就被许梅毁了。
“许女士,没有人说你的女儿是精神病,不止是她,大部分孩子在青春期的时候都需要心理疏导。”蒋叶芳说道:“更不要说许攸月同学刚刚经历过惊吓,她现在心里十分惊恐,她需要人为她排解惊恐,而你显然做不到。”
“我、我……”许梅想说她会安慰女儿,可是确实从她回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安慰女儿。
“我不是要对你指责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把话说得太狠了,也容易得罪人。”蒋叶芳道:“我和你说这些话,不是冲着你而是冲着许攸月同学,你能听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全当我没说。”
“看心理医生真的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像我最近就打算带着我的女儿一起去看心理医生,我觉得我也需要看。”蒋叶芳道。
听到蒋叶芳也要看心理医生,许梅非常惊讶,她还没听说过自己要看心理医生的人呢。
“蒋警官看着很正常,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许梅不明白,她觉得蒋叶芳是在逗她玩,更或者说是在劝她让许攸月看心理医生。
蒋叶芳却道:“我们警察的工作本来就要面对很多社会阴暗面,要接受很多负能量,我本身的情绪也很有问题,我觉得我应该是将我的情绪带到了家里,才让我的女儿很害怕我,所以我觉得我也应该看看心理医生。”
她和蒋叶芳是不一样的,她在工作中也曾在去市里省里培训学习的时候听过心理学的课,她本身对心理医生其实也不是很排斥。
有时候只有了解,才不会排斥。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为了女儿,和许梅一样蒋叶芳也深爱自己的女儿,只不过她和许梅对校园霸凌的认知不一样。
身为警察他们每天接触到的社会阴暗面太多了,之所以这次乔微的事情能够引起她的共情,主要还是因为她有一个上初中的女儿。
如果她不是一个母亲,或许她的感触都不会如此深。
蒋叶芳的解释让许梅一愣。
“言尽于此,许女士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吧。”蒋叶芳也没再多说,她说这些本来就已经超出她一个陌生人的范围了,她说这也是看在许攸月的面子上,不然她都不会和许梅废话。
说完后,许梅在一旁沉思,蒋叶芳就站在一旁等医生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王国栋也来了。
“怎么样?”他对着蒋叶芳问道。
蒋叶芳点点头:“心理医生在里面呢。”
“快到了我们承诺给网友直播乔微的情况的时候了。”王国栋说道,他过来也是因为这件事。
“那几个混蛋的家里怎么说?”蒋叶芳问道。
“已经联系这几人家里了,其他人都好说,席钧和谢灼的父母确实有些关系,已经托动工商等部门来找我们说情了,但现在直接负责此事的是省里,所以这些人都说情都没有,甚至还被丢给了纪委。”
“那就好。”蒋叶芳松了口气,她就怕那些豪门权势太大,什么人都能请动。
就在这个时候丁芝从里面出来了,蒋叶芳连忙上前问道。
“医生,越微的情况怎么样?”蒋叶芳问道。
丁芝道:“她其实状态比我想象中要好,她是一个既聪明又勇敢的孩子,可能是孤儿院长大,让她很早熟,对事情看得都比较通透,也正是因为通透,她所思所虑就会比一般孩子更多。”
“这是什么意思?”蒋叶芳不懂。
“我听说网上现
在这孩子都很关注,让她和网友交流一下吧。”丁芝道。
王国栋皱眉:“她现在的状态能够直播吗?大部分受害者都不太愿意将自己曝光在镜头下吧。”其实大部分的受害者并不愿意自己的生活被社会关注被打扰,他们更想要正常的生活。
“越微和普通的受害者不一样,你们可以试试。”丁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