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大院里,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吸着烟,眉头紧锁。
“你好歹也是个县长,不过一个妇联就将你吓成这样了?我看你别干得了!”刘燕看着丈夫这样就来气, 人家当县长都是风风光光,就她丈夫怕这怕那。
马县长看着吵吵嚷嚷的留言,呵斥道:“你懂什么?那妇联不仅是市里下来的, 还在大领导和中央那边挂了号, 哪里只是妇联那么简单?”政府部门中妇联其实并不受重视, 马县长就是遇到市里的妇联主席也不怕, 但谁让这事现在变成了大领导点名, 重要重点关注,人民日报发表文章和评论, 影响自然就不能一概而论了。
“咱家又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是说了一场亲事, 成不成那是看天意。逼着那女娃成婚的是她亲爷,又不是咱, 咱怕什么?”刘燕觉得自己没错, 他们就是给了彩礼,又没有拿刀架在脖子逼比乔微成亲,说到哪里都是他们占理。
“是周家那老头子贪钱, 想要卖孙女,咱可事先不知道那个周微不愿意结婚, 说到哪里咱也是受欺骗的, 和咱没有关系!”刘燕很是不愤,“早知道那周家是这么个情况, 我就不该让媒人说这门亲事, 周家那是什么人家?泥腿子一个, 咱们家是什么?那是正儿八经的干部家庭。他们家闺女能嫁到咱们家,那是福气,还不愿意?我看她想嫁到天上去不成?”
这事说来还是他们倒霉,觉得自己儿子是大学生,找个大学生来配才好,整个县里大学生就那么几个,和儿子一样考上京市的就只有乔微一个了,再加上乔微又有天才的名声,这才勉强和他们这种干部家庭相配。
让刘燕说,他儿子什么姑娘找不到,结果她瞎了眼才给儿子说了这么一个祸害。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马县长瞪了刘燕一眼,“当初你非要我答应给周家老三安排工作的事情你忘了?这可是违反规定的。”
当初刘燕很是相中了这门婚事,周家虽然不好,但周卫国和何盼弟,一个机械厂工人一个是公社里的卫生员,乔微也算是父母双职工,这样的家庭再配上乔微的天才之名,刘燕觉得这门婚事极好。
其实一开始他们也没打算直接和周铁根谈这婚事,主要是托人找周卫国和何盼弟打听,结果一打听才知道他们现在不打算给女儿说亲,说让乔微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这才让他们着急了。
这女方的条件确实不错,他还拖了京市的老战友打听乔微在京大的情况,一打听不得了,原来乔微不仅是研究生还解开什么数学猜想,很受京大的看重,据他那个老战友说乔微毕业后很可能在京大任教。
大学老师啊,那可是真正的知识分子,京大老师的体面比他这个小县城的县长好太多,他们儿子要是能跟这样的姑娘结婚,以后媳妇提携一把,那前途一片光明啊。
他们可不是周铁根,不知道乔微在京市的具体情况,如果乔微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他们不会答应周铁根狮子大开口又要五百块钱彩礼又要给儿子安排工作的要求。
五百块钱和一个工作换儿子以后的前途,这个买卖在他们看来绝对值。
至于什么他找人给儿子和乔微安排在京市工作的事情,都是他哄周铁根的,他的人脉最多能安排儿子的,一个就花完了他所有的人情,根本不可能多安排一个人,而且乔微也用不到他安排。
当初周铁根可是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证自己说话算数,说孙女孝顺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安排,结果现在可倒好,不仅没娶到儿媳妇,他们还惹得一身腥。
说这门亲事的时候他还有些犹豫,但刘燕极力支持,天天在他耳边说这婚事多好多好,现在出事了,刘燕又是第一个嫌弃周家的,真是什么理都是她的。
马县长不想和不讲理的媳妇吵吵,还是闷声吸着烟。
“明天,就明天,我请一天假,你跟我
一起去柳家大队把这门婚事退了。”马县长觉得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及时止损,把自己从这场被评为买卖婚姻的事件中摘出来。
刘燕虽然觉得自家理不亏,但也觉得事情都闹得那么大了,而且乔微这么会搞事,连亲爷都敢写进报纸里,这种姑娘嫁进家里也拿捏不住,说不定还是个祸害,反正这种儿媳她是不敢要了。
“退,肯定要退,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还得把那五百块钱彩礼要回来,那可是你大半年的工资呢。”她当初为了这个儿媳妇也是下了本了,这年头县长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十块钱,她不工作,还要供着读大学的儿子,这五百块钱她也是存了不少时间呢,可是巨款呢。
这钱怎么着也不能便宜了周家。
马县长对这五百块钱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五百块钱会不会影响自己的政治生涯。
第二天一早马县长到县委请了假,就和刘燕一起去柳家大队了。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周铁根家,上次给彩礼的时候就来过一次。
周铁根一见马县长和刘燕,那笑得满脸褶子都出来了。
“亲家你咋来了,你快坐快坐!”周铁根是那种给个杆子就往上爬的人,收下彩礼后就一直改口管马县长叫亲家了,亲家长亲家短,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结婚了呢。
“周老伯,你也别说什么亲家了,这样多不好,本来两个孩子的婚事就不一定能成。”马县长一听周铁根叫他亲家,脸就拉下来了。
“咋不能成?咱不是都说好了吗?有我在一定能成。”周铁根连忙保证道。
以前马县长就是因为看周铁根自信满满的样子,认为周铁根真的能拿捏住乔微这个孙女,结果闯出个大祸来,现在见周铁根还是这么说,他只觉得周铁根是吹牛皮,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之前就不该信这种人的话!
总之现在周铁根说什么话他都不信了,不然只会被坑得更惨。
其实他觉得他现在就已经被周铁根坑了。
这个时候马县长能沉得住气,旁边的刘燕却不行了,嚷嚷道:“你别骗人了,你那孙女根本就不听你的话,人家根本就不愿意听你安排,这婚必须退,你也把那五百块钱彩礼还给我们。”
一听这话,周铁根急了,“谁跟你说的我孙女不听我话,我们一家都最听我话了,我指东他们不敢往西。”
“要是听你的话,你孙女能把你逼她嫁人的事情弄到报纸上,现在你可是出名了,人人都知道你逼孙女嫁人!不,应该说是你卖孙女!”刘燕现在对周铁根恨得很,半点也不给他好话!
“啥报纸?”周铁根大字不识一个,自然不知道报纸的事情。
“你别管是啥报纸,总之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你干得好事了。”刘燕道:“我们当初就是被你骗了才给你的彩礼,你现在赶紧把彩礼退给我们!你要是不退,我们就……”
刘燕想了好一会儿,指着周铁根道:“就到派出所告你骗钱!”
一听去去派出所周铁根就更急了,也没了刚才的疾言厉色,他知道刘燕敢说这话肯定是因为知道了什么,只能好声说道:“那丫头就是一时间没想开,等我再劝劝她,一定让她嫁到你们家!就算她不同意我绑也把她绑过去拜堂成亲!”
“这位同志,你这是要绑谁?”只见一个妇女同志带头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的女干事,在后面还跟着几个男同志,其中一人马县长还认识,那是县委的苏书记。
看到这一群人,马县长就知道麻烦了,他没想到他前脚刚到柳家大队,后脚妇联的调查小组就到了,还在周铁根家里遇到个正着。
“苏书记,你们这是……”马县长赶紧上前,希望能打断妇联同志刚才的话头,这话可是对他极为不利。
这话是周铁根说的,是周铁根的个人意思,可是这么一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授意周铁根绑
孙女和他儿子成婚呢。他可真没这想法啊,要是把这屎盆子叩在他头上,他得冤枉死。
苏书记见到马县长脸色也不好,“这些是市里妇联派来的调查小组,市委也很重视这个问题,让下面好好配合,你明白吗?”大领导亲自发话,就不止是妇联的事情了,市委甚至把电话打到了他这里让他好好配合。
他接电话的时候领导的语气不是很好,可见很生气,这是就发生在他的旁边,还牵扯到和他共事的马县长,怎么着他这个县委书记都有责任,没有领导好党员干部就是失职。
“这位是市妇联的主席廖梅同志。”苏书记指着刚才带头说话的妇女同志介绍道,这次妇联的调查小组是市妇联主席廖梅亲自打头,可见市委和妇联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马县长赶紧对着廖梅道:“廖主席,我们今日来是退亲的,我们之前真的不知道周微同志会被周铁根逼着结婚,我们之前以为周微同志是自愿的,在知道周微同志是被逼的后,我们就果断来退亲了,我们是坚决抵制封建婚姻的。”
“具体是不是你说的情况,我们还要调查。”廖梅可不相信马县长的一面之词,对着苏书记道:“咱们今日就借用一下大队的办公室吧,将双方的当事人都叫在一起,分个是非对错。”
这个时候柳支书也紧赶慢赶地跑来了,苏书记一见柳支书就道:“支书同志,咱们大队有办公室吧。”
“有的有的。”柳支书赶紧道:“不知道各位领导来,我现在就让人把周家人都叫到办公室去。”
廖梅也点头应好。
等乔微和周卫国何盼弟到大队办公室的时候,就见到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廖梅身为妇联主席对有出息的女同志都十分喜欢,更何况乔微还用于反抗封建婚姻,这种斗争精神很值得他们学习敬佩,见到乔微后连忙招呼乔微坐下,又笑道:“大家不用紧张,今天来咱们就是把情况都说清楚,如果真的是买卖婚姻和封建婚姻,咱们绝对不能姑息纵容。”
周铁根年纪大了也给了位置,周家的三兄弟也都到了,周铁根哪里见过这阵仗,总觉得和以前县太爷审犯人似的,心里害怕地要死。
旁边的周卫国虽然紧张,也觉得和亲爹对质公堂不好,但看了看大女儿,又坚定了信心,不是他不孝,他该做的都做了,是他爹要卖他闺女,走到哪里他都有理。
至于周卫党,他前两年也生了一个女儿。他爹今天敢卖大侄女,明天就敢卖他闺女,他闺女肯定没有大侄女这么有能力,能请动这么多人做主,换成他闺女说不定真有可能被卖了,为了以绝后患,还是让他爹彻底断了这些心思好。
剩下一个周卫民只觉得没脸见人,周铁根是跟着他过的,现在的人肯定都觉得他爹干的事他都知道,可是他是真不知道啊!
更可恨的是他爹要把他坑死,卖大侄女说是为他找工,现在可好了,大队里的人还不得戳死他的脊梁骨,他也没脸再见大哥一家了。
“这事儿谁先说?”廖梅对着旁边的女干事点头,女干事赶紧拿起笔开始记录。
周卫国觉得这种时候不能再往后缩了,决定先说,可口张了一半,就被他爹抢了先。
“我先说。”周铁根可不敢让乔微先说,他是知道这个孙女一张嘴死得也能说成活得。
对于这种周铁根抢先要狡辩的行为,乔微无所谓,反正周铁根怎么说他做下的事情已成事实,黑的也说不成白的。
说完后乔微看了一眼也在这的马县长两口子,这二位就是了洗清自己,也得站在她这边啊,周铁根根本就是孤立无援。
“那你就先说。”廖梅皱了皱眉,“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实事求是,不然就是欺骗群众。”